六部官署在午門外左側,長長的一排屋子,日頭漸升,暖陽照着琉璃瓦和紅宮牆,鳥雀飛了又落,落了又飛。
徐庸甫一踏進吏部堂,廳堂内坐着的梁示崇就擱下奏章,朝他招呼道,“守正回來了,我這兒有剛泡的茶,巢州翠芽,過來嘗嘗。”
他面前案上有一茶壺,正冒着袅袅熱氣。
一側的張極峥俯身在案桌上寫着什麼,也沒擡頭。
“閣老。”
徐庸走過去,梁示崇便倒一盞茶給他,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
待徐庸坐下,他又道,“嘗嘗這茶。”
徐庸端起盞淺飲一口,道,“茶香清明味醇回甘,是好茶。“
梁示崇“呵呵”一笑,接着道,“守正啊,為父不易,你這下是踢到别人的痛處了。”
徐庸道,“閣老言重,下官既為人父,斷沒有讓女兒含冤而亡的道理,所求也不過是為讨個公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梁示崇感慨一下,道,“這家法不肅子不從良,朝綱不振官不從良。”
說罷他又給徐庸倒一盞茶,悠悠開口,“你看這吏部,就咱們幾人,陛下想讓你入閣,也是器重你。”
徐庸摸不準他提這話做什麼,索性洗耳恭聽,靜待下文。
日光斜斜照在門外台階上,張極峥奮筆疾書的手終于停下,擡起頭望過去,梁示崇也接着道,“守正以為内閣是為誰辦事?”
“自然是為陛下,為百姓。”
“是也,非也。”梁示崇道,“明面上是為陛下,為百姓,實則分管各部的閣員、閣老沒有私心?”
“你看今日朝會吵得那般激烈,戶部缺銀,一個個的都拿不出主意,隻知道逼陛下,有什麼用?說到底,咱們是為陛下辦事,争權奪利都應該放一放。”
他言辭灼灼,若是天佑帝在此,不得感動到再上演一幕君臣情深?
徐庸靜靜聽着,等着他把話說完。
梁示崇笑容平和地看着他,“較之各部其他人,我還是屬意你的,辦事踏實,不存私心,凡事以大局為重,陛下若将你升入内閣,也是一樁好事。”
老實說,天佑帝是存着提他入閣的心思,可這事兒八字沒一撇,但梁示崇這番話又不像是在閑聊。
徐庸道,“閣老謬贊,下官也是依着陛下和您的教導,辦好分内之事。”
梁示崇像等着他這句話似的,立馬道,“你既然說也依着我的教導,那眼下有個大局,你顧不顧?”
徐庸愣了一下,沒明白他說的“大局”是什麼,而且這大局還跳開張極峥,需要他來顧,難不成是像景王那樣,讓他不要深究?
“請閣老示下。”
梁示崇道,“你既與鄭國公鬧到如此地步,就沒有再退的可能,陛下仁厚,端看在先帝份上保他一份榮光罷了,便是想嚴懲,也得有個服衆的由頭,咱們身為臣子的,得思陛下所想,憂陛下所憂。”
這話透露出什麼意思,隻稍加揣摩便能明白,天佑帝想褫奪國公爵位,隻是苦于沒人遞刀,怪道要讓他顧大局。
徐庸垂着視線,緊盯着案上的空盞,梁閣老的茶不好喝啊。
“徐侍郎,你府上來人尋你,說有萬分火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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