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勉坐在邊上,百無聊賴,手裡拿着病人今日一天要輸液的記錄表,長長一條,密密麻麻的藥名和劑量。
彼時,母女倆五年未見。
從那晚那記巴掌之後。
嘉勉擡頭看正在輸液的一袋,滴了一半,餘量和滴速,也許足夠她們單獨談完。
病房裡開着加濕器,徐徐的潮氣彌散開,聚攏的沉默卻始終勻不開。
終究是季漁先開了口,她戴着頂灰色的絨線帽,面上脂粉未沾,形銷骨立的樣子,稍微呼吸起伏,嘉勉都是顫抖的。
“老王不該叫你來的。”
從前的季漁跳起交際舞,像隻翩跹的蝴蝶。
永遠是明豔的,她連去前夫的葬禮都是脂粉勻面,長裙窈窕。
嘉勉的印象裡,她絲毫和老沾不上邊。如今連聲音都變了,變得粘連的,病氣的,仿佛随時能嘔出一痰盂的痰,叫人觸目驚心。
“叔叔的意思倒和你相反,他認為,不見更會懷念。”
嘉勉的聲音輕悄冷漠。因為此刻的自己,也是一具容器,盛着滿滿當當的眼淚,她不想輕易潑出來。
“我過去的那些年,做了太多加法題了,有點累了,像做做減法。”
能丢開的就丢開罷。
-
從媽媽公寓跑出去那晚,嘉勉說,她找了端午一個晚上。也是季漁去質問梁齊衆,他才指派了多少人,翻遍一座城也要找到她。
梁齊衆找到嘉勉的時候,她渾身凍的每一塊骨頭都是涼的,血也是涼的。
因為媽媽抽去了她最後一根筋骨,她斥責他們父女一個樣,寡廉鮮恥。
季漁失去第一個孩子後,一直陰郁暴躁,夫妻倆過得如履薄冰。倪少伍多少耐性柔情都是杯水車薪,季漁覺得自己壞了個窟窿,補不起來了。
就在彼此無望之際,季漁重新懷孕了。
可是生下來是個女孩,她始終渾渾噩噩,怎麼也沒重拾起一個做母親的希冀和熱情。
她依舊無休止的情緒,某天夜裡,她抱着孩子去找少伍。
值班室裡,倪少伍和他的學生有說有笑,學生喊他倪老師,低低的,溫柔缱绻的,帶着份孺慕之情。
光把兩簇影子揉到了一起,嘉勉在那時候哭了起來,是季漁狠狠掐在了孩子的手臂上。
季漁就此動不動打罵孩子,倪少伍痛心疾首,多少次問她,這是你的親生女兒,小漁你對我怎麼樣都可以,不可以遷怒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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