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崔妙甫才回了頭朝自己揮手:“姐,過來同鑒淳哥哥說說話啊。”崔嫣懦懦行了兩步,埋頭不語,走到倆人跟前還未開聲,許氏聽了風聲已趕了來,一見這番場景,又聽匆匆帶了少爺離去的王家僮仆一番告狀說辭,明白幾分,走了過去,雖知是愛女胡鬧所為,大庭廣衆下也不好當着這許多人的面斥責,畢竟崔妙逐漸成人,快到周旋親事之年,這個時候損潑愛女顔面,豈非壞了名聲,隻眉頭皺道,含含糊糊地一同罰了去:“你倆怎的也不消停一下?我不過同住持去添個香油,哪來這麼多名堂,還将王家的公子弄到水裡去了去,回去定要告訴你們爹爹,叫他好生罰你們一罰!”崔嫣豈知崔妙将王少爺捉弄得更加離譜兒的事都有,如今這事已有些後怕,生怕崔妙回家果真遭了爹家法,心想反正父母也不得打罵自己,顫聲道:“母親,是我見妹子喜歡池子裡的小魚,見那水淺,王少爺又生得高大,便求請王少爺下去抓魚。”此話一出,衆人目光皆望向崔嫣,包括蘇鑒淳。她抿了唇,低了顱,攪起衣袂。崔妙見姐姐替自己擔了罪名,也埋了頭不語。許氏這才松了口氣兒,卻還是輕道:“好了,隻初兒你畢竟是當大姐的,今後可别再這般胡鬧了,否則弟妹們都有樣兒學樣了。”這話說出來雲淡風輕,既未失後娘管教之職責,又顯溫和大度,許氏心内甚是滿意。可偏有一街坊碰巧也在靖安寺内遊玩撞見此幕,看不得那許氏裝作最最公道其實偏袒自己下的蛋,故意笑唆道:“我可是看見一直同那王家小哥講話的是你家二閨女兒啊。”許氏白了臉,心中将那街坊罵了個千萬回,卻最愛面子,隻得虎了一張臉,朝崔嫣道:“可是你又護着你妹子?”說着朝愛女一瞪。崔妙雖驕縱慣了,可也不想挨打受罵,挪了兩步,退到崔嫣身後。這番反應舉止縱是個傻子也看得出來是作賊心虛,衆目睽睽下,許氏無奈,鼻中一哼,迫近過去,伸了手欲要抓住愛女。崔妙生怕要當場挨揍,“啊”一聲尖叫抱起腦袋,卻聽得身邊久未出聲的蘇鑒淳慢慢開口道:“崔夫人,适才……晚生倒是見過那王家少爺與大小姐說過話的。”這一番話如平地驚雷,身邊接雷之人卻各不一樣。許氏大喜過望,正中她懷,朝那多嘴多舌的街坊瞟過去一眼。崔妙松了一口氣,呆呆望向蘇鑒淳。而崔嫣卻是心神一炸,身子軟了一軟。為妹子擋了這一頓訓斥本就是崔嫣初衷所願,蘇鑒淳幫妹子說好話倒也是理所當然,可是他為了給崔妙求情竟順了自己的話将污水徹底潑到自個兒身上,實在就叫崔嫣難受了。比起自己是她未過門的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他該是更緊張那個同他交往更多、讓他笑得燦爛的小姨妹吧?那日回去之後,崔嫣便如鲠在喉,悶悶不樂起來。除卻對待二妹,她本身就不是個心胸開懷的人,這一番更是如受重創。堪過幾日,竟起不來身子,在床上一躺便是好些日子。崔家上下豈知崔嫣心結,就連那崔妙因年幼都不知,隻是都以為是又如以往一般病發了差大夫來診治,派婢子定是煎藥送湯的。發病期間,崔妙倒是來得頻繁,甚至較之往日更盛,有時許氏生怕崔嫣的病氣過給了她,出聲阻撓,崔妙卻還是執意往這邊跑,來了竟也安安靜靜拿了小凳子坐在姐姐的床頭,時而說兩句體己話。連養娘楊氏都背後啧啧稱奇道:“這二姐兒還真是長大了,小孩兒的心性收斂了些。”這場病拖拖拉拉,前所未有,一下就叫崔嫣在榻上纏綿了一月有餘。待到好轉,又隔了許多些日子,仲秋已過,彭城風起寒涼,蕭瑟微襲。崔嫣許久沒出外走動,總歸是有些憋悶,得了大夫準許,這幾日傍晚都在庭院散步,這日與往常一般披了繡氅獨自正走在後院,聽到月牆外二妹崔妙與那三弟崔棟的聲音。倆人講話劈裡啪啦,宛如打口水仗,火急火燎的。崔嫣以為這一雙從不消停的弟妹又在為什麼事吵起來,卻聽那崔棟童聲童氣道:“你一天到晚偷偷跑去同那蘇鑒淳見面,當我不知道哩!我非要告訴爹,要他好好打你的屁股!”崔妙的聲音驚慌卻又震怒:“你這胡嚼舌根的兔崽子亂說個什麼?你是哪個眼睛看到我與蘇哥哥見面了?再要是胡說八道,我才要去告訴爹,讓他掌你的烏鴉嘴!”崔棟正值半懂不懂的韶年之齡,從來又喜與這二姐賭氣,叉腰道:“你還惡人先告狀?真氣死我也!女孩子家同男子暗地相會本就該受罰,何況蘇鑒淳還是大姐的未婚夫婿,崔二姑娘,你連未來姐夫都要勾搭,還要臉不要?”崔妙一聽這話,立馬時爆了炸,一下子撲上去便揪住三弟肩膀,崔棟自不甘示弱,倆人就地厮打起來。崔嫣在牆這頭聽在耳裡,足底有些冰涼,縮了縮腳趾,攏了攏氅領,默默背轉身子離去。06、第四回逾一年後,崔嫣已值十六。就是在這一年的年初,她又發了一場症。其實這一年來,崔家老小都看得到,這崔家大丫頭一直斷斷續續小病不斷,都道是怕熬不了多久了。而年頭的花燈會,崔嫣從外頭回來後,便徹底地病倒了。大夥兒都道不該天氣還未轉暖便又出去,連養娘都不住地哭怪随崔嫣一同出去的婢子小婵。小婵也哭了好久,咬着唇,臉上忿忿恨恨,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冤枉,嘴裡卻也不辯解半句。大夫看過後連連歎氣,隻說憑看天意了。可天意便是藥石無靈,返魂無術。二月逾半的夜晚,崔家大小姐的閨閣内傳來一陣嚎哭。大夫起了身,朝崔家人無能為力地搖頭,退到了屋外。楊氏趴在自個兒帶大的姑娘榻邊,拽着崔嫣一折即斷的腕子哭天搶地,恨不能一起随着去了,崔員外熱淚盈眶,口中直念叨着閨女兒的名字,許氏在一旁也是跟着端起帕子拭眼角,崔妙也在場,卻未哭,也不慌,隻是呆忪不堪,原本紅潤的笑臉血色褪得一幹二淨,面上全無表情,似受了過度驚吓。崔嫣躺在床上,嘴角尚有一絲未曾幹涸的褐色藥液,面色發青,雙目緊阖,嘴唇皴裂,微張,細軟枯黃的頭發散了一肩的,除卻鼻下微弱的一絲殘氣,如何看也是個行将就木的人。良久,眼睛睜出一條細縫,嘴巴稍一嗫嚅,崔員外忙沖了上去道:“閨女兒,你可挺一挺啊,白發人送黑發人,我百年之後如何有臉去見你那沒得早的娘親哇。”崔嫣禁父親這麼一嚎哭,雙目又一阖,須臾緩緩複睜,移向榻邊的崔妙。崔妙被姐姐這樣一瞄,仿似被飛過來的火星子灼了一下,身子一縮,往後退了兩步,匆匆低下頭去,跟往常截然是兩般的人兒。崔嫣檀唇抖了兩下,似在歎息,轉了頭去,這才徹底死心地閉了雙眼,心平氣和地等勾魂使者前來。崔員外見崔嫣剛剛還稍有些光芒的雙頰霎時又黯了下去,暗想回光返照一完,便真是在人間留不住了,哽咽着揮手叫家中管事的張福捧壽衣上來。那張福前腳剛一挪,也是虧了突然一陣福至心靈,又打轉回返道:“老爺,前些日子咱們家隔壁不是搬來了個趙太公不是?”許氏甩了甩繡帕,啐道:“大姑娘都要不行了,你這不知輕重緩急的還在念着隔壁什麼趙太公孫太公!”崔員外一聽這話,容色一亮,“霍”地起身,道:“你是說那個曾經在太醫院當院使的趙秉川?”張福連連點頭,道:“那趙太公怎麼說都是個給皇親國戚金枝玉葉看病斷症的禦醫,看好過的奇難雜症、精通的黃老藥理定也厲害過尋常坊間醫師,雖是退了職,如今既與咱們崔府是個搭鄰的,幫忙診診大小姐怕也不會拒絕。”崔員外二話不說,忙道:“快、快、快,快去好聲将那趙太公請來。”張福忙轉身小跑離去。那趙秉川确原乃京城五品院使,醫術精湛,大半年前牽涉入一件皇廷秘辛事,清白一生被潑了髒水,又被人參了一本,被上頭罷了官兒,一路乘着牛車喋喋不休地嘴罵奸臣回了老家。遷入彭城已逾數月,前兩月才在崔家院牆邊尋的宅子,這夜正在家中一邊洗腳,一邊捋着白胡長籲短歎,罵那個玷污自己名節、害得自己晚節不保的奸臣不得好死,卻被從未來往過的崔家人前來請去救命。趙秉川雖已遠離京師,畢竟在藥堆裡打了一輩子的滾兒,此刻與其說是醫者父母心,不若說是技癢了,聽那張福将崔家姑娘的病說得神乎其神,更是抹了腳套了衫,帶了吃飯家夥便拔腳同去。來了崔家,見崔嫣顔色灰白,已是死兆,還未來得及與崔氏夫婦說兩句,便予那崔嫣診起脈來,不消片刻,撫髯搖頭,站起身道:“這丫頭已是斷了九分的氣啊,隻怕魂兒都已離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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