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知錯了。”甄世萬豈會看不出兒子心口不一不服不爽,道:“昔日你年紀小,我公務繁忙,又憐你自幼失妣,也就罷了,如今你已值束發,再若放縱于你,怕你最後要怨恨于我。我已在彭城内請了西席,入住府内,明日起,定下時辰随先生讀書,我會叫曹管家時刻監督,沒我允許不得出府門半步,半月後我便會任意出題,抽查策論,若有不妥,加時課業!”甄廷晖聞言大驚,還以為出了京城,更是無拘無束,逍遙快活,沒料這番可好,倒被禁足啦,這老爹定是官場失意,無事消遣,閑出鳥兒了,才将注意力轉移到自個兒頭上,還叫那一同随着京城來彭城、向來隻聽老爹話的曹管家看着自己,更是一時木在當下,方才進來之前的振奮勁兒早就沒了,隻覺天要塌下來一般,倒不出一個字來,半天才在甄氏的眼色下,由兩名僮仆架着扶了出去。那甄夫人禁這麼一鬧一吵的,面色早就有些發白,手腳直打顫兒,無奈旁人皆被甄家父子吸引住,都未注意,隻有崔嫣眼尖瞧在眼裡,欺身上去道:“夫人可是不舒服?”甄世萬這才見到母嫂臉色不對勁,急急喚了婢子上來,将甄夫人攙到内帏去歇息,崔嫣叫一名婢子先去通知外頭的景嬷嬷,随另名丫鬟将甄夫人一左一右攙了進内間。甄世萬坐在外頭等候了半晌,知甄夫人無恙,方才放了下心,方才還未全熄的火氣複卷而升,連歎幾口氣。崔嫣将甄氏安頓躺下,随景嬷嬷與兩名婢子一同出來,見甄世萬還未離去,正坐于外廳間,握了半邊拳擱在案桌上,容色郁郁,又瞥一眼地上,碎瓷塊已由下人掃去,卻還有茶水印漬,不知怎的,本是要随另三人出去的人,足下一凝,朝他側轉去身,颔首低低道:“老爺,可要小奴重新續杯茶水來?”甄世萬被這聲音喚回心神,瞧見這張與自己兒子差不多大,尚且稚嫩的青春臉龐,蓦地發出幾分慨然,揮了揮手将景嬷嬷一幹人打發了下去,獨留了崔嫣下來。衆人離的離,退的退,廳内氛圍登時凝寂了起來。崔嫣未料這樣快便又與這甄大人單獨相處,好容易散去的緊張又一點一點滑上來,也不知是不是乍暖還寒的春夜,裸在外頭的肌膚竟竄出一排密密麻麻的小疙瘩。甄世萬感慨是感慨,卻也是想趁這機會試探試探這少女。方才一番來回,看得出這崔家小女孩兒雖年紀不大,倒是說話懂得分寸,心思也是細膩,無奈光靠這個,也不定能鎮得住那麼個非要人攙一把的阿鬥,略沉吟,順口道:“你倒是不驚不乍,不慌不張。”崔嫣一頓,道:“老爺過獎了,隻是小奴家中時常遇到此類事情,故并不稀奇。”崔家兒女成群,尤其是有崔妙、崔棟兩個天煞魔星,成日一言不合便吵個沒完,有時尚在廳内圍桌吃飯便打鬧起來,許氏自是維護自家閨女,常指桑罵槐啐責碧娘母子,崔員外煩了何嘗不是筷子一摔,桌子一拍。像這甄家,也算子嗣稀薄了,僅這一名兒子,倒是想鬧騰一番,也折騰不起來。甄世萬一笑,無論舉止亦或神情,竟恢複初始,一指那繡凳,吐出倆字:“坐吧。”16、第十三回崔嫣行了謝禮返身蹲了坐下,也不知這老爺要與自己說什麼,不覺胸内咚咚直跳,室内靜谧,驚想怎跳得這樣厲害,叫面前人聽到了可不是一般的丢臉。甄世萬哪裡能聽到這少女心肉震顫,瞟過來兩眼,目中看不出什麼火候,隻開聲道:“丫頭,你家中可有兄弟?”崔嫣不明所以,隻點頭相應:“有一庶弟。”甄世萬若有所思,道:“你方才講,家中常遇此類事情,莫不是你家弟弟也是名頑皮小子?”崔嫣滞了一滞,着實猜不透這侍郎大人緣何跟自己談起家事來,心想我那弟弟再如何不好,不過是小孩兒家的頑皮,哪裡能像你家少爺那般醉生夢死,便輕道:“小奴那弟弟甫值十歲,正是好動之齡,倒無什麼壞性,隻平日猴兒一般好攀上爬下,惹家中長輩煩心。”“唔,”甄世萬斂一斂眉,目色似有些遊移不定,“那你家爹爹是如何管教你弟弟。”話說得不淡不鹹,宛如在問用過餐否一般。崔嫣腦中本是懵然,突地腦中一亮,倒是明白了個七八分,這堂堂兵部侍郎大人,莫非在朝自己求教管兒子的心得?這倒是奇了怪了,樂了喜了,原來這等朝廷肱骨也有講不出口的有為難之處哇,隻别人不問,偏問自己這個初初入府的小丫頭,着實有些怪誕。卻未料甄世萬這邊脫口而出,也是暗地一訝。他叫住這小妮,本隻欲随便盤問幾句,試試性情,未料怎問了這些出來。莫不是甫才果真被那不肖子氣哽住了心性?還是這廳中無人,興了聊意?官場之事,他倒是精細沉酽,可這教子之事,他并不精心,素來淺薄,恨不能覺得如同生孩子一般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确也須人交換一番意見,可再如何,也不是問詢面前這個年方二八,毛兒都還未長齊的奶娃娃吧?剛欲随便扯兩句話過去,竟聽得這小丫頭一字一句,有條不紊地接道:“咱們尋常布衣人家,也無甚科典一般的厚部家訓,不過是天長日久積攢的。逆叛之心頗重的小兒郎,越是扭着不讓他走,怕适得其反,助長其心思,不如順撫之,類如小奴弟弟,若吵鬧不休想吃糖葫蘆,小奴爹爹往常不耐總愛抓來便打,慢慢打不怕了,便予其定個目标,成了便買來當打賞物。”說着一頓,抿唇道:“故莫怪小奴多言界越,方才老爺待少爺,有罰無獎,怕不消幾日少爺便摁不住,前功盡棄了。”嘴上如此,心頭卻暗悱,兒子長到十幾歲你才來管教,也不嫌晚了。話音落畢,久久不得座上人回響,崔嫣仰了頸子一瞧,見甄世萬面肌微抖,竟有些出神,繼而一挺腰身,面朝自己,雙目灼灼,道:“兒子養了這般大,現下才來操心教養,似是真遲了些。”崔嫣猛吓一跳,還以為這甄侍郎會什麼讀心之術,怎的竟一下子把自己心坎兒上的話說了出來,一下見他盯住自己,眼神咄咄,像是在嘲諷自個兒一樣,半晌吐不出一個字,這才驚覺怎的今兒這般多話,且暗惱自己與這甄侍郎不過初見,講這些掏心窩子的私話兒幹嘛,真是恨不能辰光倒流,将方才那批言論活吞回喉嚨管裡。甄世萬見她面上頗是尴尬,剛剛還不卑不亢,好生的大方,忽的就變了臉色,在一方矮凳上扭來挪去,仿似臀下沾了蟲子一般,疑道:“你怎麼了?”崔嫣緩過氣來了,壓住心潮,道:“無事,無事。”甄世萬見她左右難安的神色,前後截然兩樣兒,又念起她身子不爽之事,一時擡了手,道:“你把景嬷嬷喚進來伺候夫人去吧。”崔嫣忙不叠起身,匆匆退下,叫了景嬷嬷。那景嬷嬷已下了竈,端了藥入屋,崔嫣一見,雙手相舉,欲要接過,景嬷嬷猶疑須臾,并不轉手于她,隻道:“你且先看我幾回吧。”崔嫣隻當她嫌自己不熟練,怕誤了事,也不再多說,隻跟了一同進去。甄氏彼時仍是睡眠之中,面色好了許多,呼吸也頗順暢。景嬷嬷将房中龛爐内的眠息香撥亮了一些,滿室散出甯神靜氣的雅香,與崔嫣一同一頭一尾陪侍于榻邊,不消幾刻,見時候不早了,朝崔嫣低語說道:“夫人一時半會醒不了,你先在隔簾外頭守着吧。”崔嫣心忖自己既是這甄氏的奉藥之人,若就這麼甩手離去,總怕留人話柄,輕回道:“無妨,我随嬷嬷一塊兒在裡頭候着。”這景嬷嬷是個老人兒精,自曉得甄夫人有意将這崔嫣籠為自家新婦,又見自家少爺對這崔嫣頗為親近,怎還會将崔嫣當成一般的府上僮仆?此刻隻道:“我在裡頭就行了,夫人若醒了,我喚你,夫人自打病了,一覺總睡不長,至多一兩個時辰便醒。”崔嫣聞言,隻好先到了簾子外頭,此處正擺着一張矮竹床,墊着張薄毯,該是平日在外頭侍奉甄氏過夜的下女歇腳處。她卻哪裡安心躺下休息,念來想去,思忖這些日子林林總總。那日城隍廟中,她雖是察得甄夫人欲意為自己與甄廷晖牽媒心意,畢竟還不笃定,總覺自己出身平凡,昔日孱弱之軀又是彭城出了名兒的,但由甄夫人想方設法托李泊使伎将自己納入宅中當仕女,至自己在甄府悠閑度日,到今兒甄氏親自引薦予甄世萬,再到甄氏近旁的貼心老仆亦待自己萬般客氣,這一步一步,卻叫崔嫣清楚了甄夫人有意為自己牽姻拉緣。這甄夫人并非不曉得自己是有婚約在身之人,既做到此步,連甯王府上的管事人都請來助陣,怕是早就不會在意自己與蘇家的親事,想必也有能力讓自己脫去與蘇家的婚約。當初隻一心想憑借着一年之契與甄家之利撇去婚約,可如今一念及那甄廷晖,無端覺剛出虎穴,又入狼窩,想着若甄夫人有朝一日真親口挑明了,也不曉得如何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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