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妃的嘴角泛起一縷意料之中的淺笑:“栎陽公主,你能夠開口跟我說話,便是對我最大的回報。”我當時還不明白為什麼我開口說話對她來說那麼重要。這一點,到了許久以後才明白。我記得那一天是我十六歲那年的初秋。宮裡舉行了一次狩獵。幾乎全宮廷人員都出動了。包括我的父親,我的兄弟們,還有我的姐妹們亦前往觀看。就是這樣一場聲勢浩大的活動,父親還是沒有通知我。他還是将我一個人扔在宮裡,可憐地守着自己的寂寞。那日清晨,後宮出奇的寂靜。好象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我眼睛呆呆望着前方,渾濁地喘氣。然後,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為什麼?這是父王給我的磨砺,還是懲罰?我不要這樣。我甯願永遠做他豐厚羽翼之下,受他保護的那隻孱弱的小鳥!哪怕被他看作是懦弱,無用!正當默默流着淚,瞳妃悄無聲息地踱步進來了。她盯住我,輕柔地抹去我面頰上的淚。我像找到一個值得宣洩的人,撲倒在她懷裡,放聲大哭起來。父親叫我不要哭,不允許我流淚,我在他說這句話以後的六年間,居然做到了。可是這日,我卻再也忍受不了了。人若沒有眼淚,該變成如何一樣毫無知覺的事物!我哭喊着:“我要怎麼做,我要怎麼做呢?……為什麼老天好像在作弄我一樣?我作錯什麼?”瞳妃的眼,一改往日,帶着茫然。她撫摩着我長及腰際的烏發,道:“老天才不管你,隻有依靠我們自己才能完成心願。”她的話渀似自言自語,我卻心底一亮。我掙脫出瞳妃的懷抱,擦幹臉上的淚。我換上一身男兒戎裝,在一個小太監的伴随下,來到父親狩獵的後山林。貴族夫人小姐們百無聊賴地坐在觀禮台上,一邊搖動着輕薄如翼的扇子,一邊交頭接耳地聊着天。我看見我的哥哥,扶蘇騎在一匹棕紅色的馬背上,從袖管裡伸出一白嫩肥胖的手遮擋着頂頭的正午烈陽,眉頭緊皺,嘴裡嘟嚷。父親在一匹純黑色幾乎沒有一根雜毛的駿馬上,被衆人們擁在中央,表情雀躍而高昂,鷹眸灼灼有神。男人們整裝待發,像一群即将要撲獵食的野獸。61、更新章節卻說兀良合真押了一幹山匪,又攜了餘下幸存人質離了寨。山路不平,崔嫣經了夜風侵襲,纏綿未愈的燒熱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還不到下半夜,便已是喪了意識,說不出話來。兀良合真叫兵士将旒幡收下來幾張,把寨中收繳來的一輛轅車圍了圈帳子,做紮成個簡陋的馬車,将崔嫣抱進了裡頭,避了下山迎頭撲面的風口,又叫先前喚崔嫣名字的小少女入車照看。因漏夜突襲,并沒曾帶一個軍醫及半點藥物,兀良合真隻能眼睜睜看着這女孩奄奄一息,不覺下令加速行程,一時長隊縱蹄揚鞭,塵埃一路颠起落下,盤旋于山腰小徑。晨光一現,日頭升上,隊伍已臨至山腳下,兀良合真分派數十名衛士親自将衆女護送回鄉。離别之際,諸女又是俯身大拜,三跪九叩,雖由虎口撿回一條命,想到此次大難污損了聲譽,必要受些流言蜚語,前途茫茫堪憂,皆又是慶幸,又是憂愁,口上也不好說,一個兩個擡袖低泣。兀良合真暗自思忖漢人最重名節,這些女子回去之後,日子怕也并不見得好過,度量之餘,叫副官撥出一部分軍饷交付予那領頭的隊長,囑其抵達後分别交予數名女子的家人,權當為一幹女子日後嫁妝,叫其家人好生看待,又揚聲道:“你們既然已是虎口餘生,就勿要辜負老天厚意。”諸女聞言達意,愈發感恩不盡,都将這校尉大人當做天降的活菩薩,再拜之下方才依依離去。出山進城,兀良合真一同外頭守候的部隊于驿站彙合,二話沒說便先叫軍醫查了崔嫣情形。那軍醫雖見慣戰場上的血肉橫飛,畢竟都是些糙莽男子,此刻見一名蔥嫩少女又是傷又是病,受了極大摧殘,也不免很是有些震悚。瞧過之後,軍醫對兀良合真禀道:“溫病全因腳傷牽起,用藥可以退去,這個倒并無大礙,隻是小娘子的腳傷得太重,反複碾刺于硬物,半刻不曾休息,剛好了一些,又磨傷了,如此來來去去損了皮肉筋絡,加上山間瘴濕侵襲,形聚成毒,故此久腫成膿,遲遲不消。本來不去管它,就這樣歇養,說不準還能自己痊愈,可看樣子,這小娘子似是用過些治刀劍之傷的藥,那治利器的藥膏是收斂傷口,她這傷卻是要活淤散血,如此以來,反倒耽誤了這傷,催化厲害了,如今要盡快恢複,難,真是難,若養得不好,縱是傷患好了,日後怕也會落下些終生不足之症。”兀良合真念及一衆弱女橫遭慘禍,由賊人驅趕于山路之間,怕是半刻也不曾消停,又聽軍醫這話,這正當好年的女郎似乎要落下些什麼殘疾,一時惋惜無比,繼而勃然大怒,拔出腰上長劍便斥道:“豈有此理,老子要殺了那幫狗賊!”正是沖出了走廊,穿過驿内馬棚,好歹被兩名衛兵抱住腰身,死活攔住勸回,其中一人急了冒汗,勸道:“大人切勿沖動哇!這些活口是要帶回京去受審定罰的,大人若是半路私自正法,王爺得知尚還好,他部官員曉得,怕又是得說咱們剿匪自功,無視綱紀了,到頭來不好交代,又還是王爺那邊為難!”兀良合真雖率直血性,聽得這話也是壓下性子,但這口氣不出,心裡憋不過,隻猿臂一推,将左右兩名霍地搡開去,徑直突突奔去了關押衆賊的牢所,一個個地拎了出來拳打腳踢,胡揍一通,直打得一幹山匪鬼哭狼嚎之聲于牢間不絕于耳,繞梁不滅,方才洩了恨,拍手走人。崔嫣燒熱未退之際,成日輾轉車間館内的軟榻,兀良合真于買賣行中臨時賃了名丫頭方便回京路上照管,自己也是偶爾下馬,過去扒簾瞧問,每去便聽得她口中碎呢陣喃,一次終究忍不住側耳過去聆聽,才知叫喚的竟是個人名。過了三兩日,崔嫣的燒徹底退下,人也是清醒許多,隻一雙腳仍是疼得厲害,每日用白紗包紮,敷藥時又得取下,皮剝肉離之間,萬分的苦痛,加上回程途中,居所不定,颠簸流轉,傷勢愈得極緩,始終無法下地,又猶疑兀良合真帶自己入京之事,尋了機會碰面細問。兀良合真雖是武人,卻也識得官場真谛,多一句話也不說,隻叫自己安心養傷,勿用操慮,到了京中還有良醫相療。崔嫣忌于兀良合真的武官威嚴,也不好繼續逼問,想如今跟随着的到底是青天白日的朝官廷伍,又不是那些狠辣山賊,還能有什麼怕的,自己也确實重傷難好,無法離隊,又念及那慘死的藍衣女,暗忖倒也罷,此次去京,法司審賊,恰好兌了自己承諾,定要在天子腳下當堂将那群畜生行徑一一搬出,親眼瞧得這些人如何得報應,替自己與枉為新鬼的衆女雪恥。兀良合真由那丫鬟口中曉得了崔嫣意圖,生了奇心,原先僅是得了主上囑托,如今倒是時常主動過去問候,一天最少也是有三兩次,勤比用膳。因兀良合真生得威猛,又是與朝廷連年時有罣糾的瓦剌人,崔嫣本對他有些排拒與懼意,又覺他在自己榻邊環繞實在不好,後見他外粗内細,豪爽坦承,又聞他替被擄女子安排十分妥帖,不由生了些好感,偶爾見他過來,倒也會主動說上幾句話。兀良合真每回不過崔姑娘、崔姑娘地叫,隻一次崔嫣與他攀談,脫口喊了一聲兀良大人,他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崔嫣不明所以,被他笑得臉色漲紅,昔日由甄世萬縱容,使慣了一些小性子,見面前男子毫不避諱的神色,有幾分像以前甄世萬故意挑弄自己,逗出自己脾氣的模樣,不由心一沉,偏過頭去,眉頭一蹙,哼聲碎叨:“有什麼好笑的。”兀良合真這才笑言兀良合真是姓氏,自己全名譯為漢話是蘇日勒和克巴日兀良合真,這還掐掉了中間,僅保留前後的主名與父姓,來了中原大國,為免繁複,便于稱謂,即入鄉随俗,将姓名簡化了,甯王通常稱自己“巴爾斯”,即是北方族人私下對自己的稱謂,同漢人表字無大異。崔嫣傷中無趣,聽他提了些北方土語與草林轶事,才知蘇日勒和克巴日與巴爾斯皆是老虎之意,見兀良合真長得虎背熊腰,氣勢彪猛,由衷道:“這名字确是與大人匹配。”兀良合真自跟了甯王,也被賞過幾名漢人美女,卻從沒這樣與漢女好生聊侃過,不免細問了她閨名。兀良合真雖漢文說聽無甚阻礙,讀寫卻并不精湛。崔嫣指尖蘸水,欲于身邊木案上畫一番,他卻大掌一包,蓋住她手。崔嫣隻覺偌大的男子身軀貼了在自己身邊,捏了自己手,頓面紅耳赤,十分吃緊。兀良合真見她有些慌張,東張西望,似在尋援兵一般,這才念及中原女郎到底矜持之身,不由手一松,卻仍是握了沒放,隻大笑道:“你來引着我寫!”崔嫣聽他氣朗神坦,曉得他全因秉性使然,并無異想,隻畢竟兀良合真實在是個男子中的男子,陽剛醇厚之氣太過濃重,又是個肆無忌憚的性,此刻貼得甚近,宛如泰山壓頂一般幾乎叫自己喘不過氣來,隻能生生屏住呼吸,一隻小手與他五指勾鉗緊扣,趕緊帶着他在闆上遊走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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