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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套後來洗過一次顔料就褪掉了，隻有淡淡的紅色和隐隐的五瓣形狀。我用深紅綢線順着紋路細細繡過去，繡成了一朵永開不敗的桃花。

杜小卡走後的一個下午我搬了椅子坐在那面照片牆前邊，看每一張關于我和杜小卡的照片。有淺淺陽光晃進來晃在那些照片上，染成了五色六顔的光暈。我找不到那張關于外套桃花的照片了，我突然發現我找不到了，我跳過去趴在牆上仔細找，像動物嗅食一般。

可是就真的沒找到了。

我裹了外套出門。把頭發紮起來。城郊有一座寺叫長青寺，隐在青山上。我每一次離開B城的時候坐大巴經過山腳，都會朝上望去。我從未去過那裡。現在我去了，裡面香火旺盛，來求簽的人這麼多這麼多。

我抽了支上上簽。解簽那個和尚笑得比我還燦爛。

我抽了支上上簽，在小卡走掉以後。我拿着解簽的黃紙下山，眼角開始濕潤。

杜小卡，你是我一萬次離開後回來的鑰匙和一萬次服毒時的解藥。可是為什麼，最後你的第一次離開，就成了永世的絕望。

認識杜小卡之前我活得很沒心沒肺。我在和平路轉角的地方開了家音響店，裡面三面牆都漆成了明亮的馬爾代夫綠。我喜歡穿很寬大的衣服在店子裡面走來走去，踩着木地闆去碼碟，貼海報，換背景音樂。

我的音響店叫裡來裡來。裡來裡來，一個很好聽的山歌發音，舌頭在嘴巴裡上上下下裡來裡來。我快樂地吹着泡泡把新碟上架，舊碟擺在最左側的架子上。裡來裡來裡隻有我一個主人，還有一個為我送碟換純淨水的外人是白多多，特别好看特别幹淨的男孩。

白多多是我認識的所有男孩裡笑起來最讓人心生溫暖的男孩，就連後來的杜小卡都比不上白多多笑起來的好看。我把新海報貼好後從高凳子上跳下來，兩隻腳穩穩落地，我朝白多多做了一個掀裙角緻禮的姿勢。

白多多，你看我的裡來裡來還需要什麼？

還需要一個男主人。

那麼你來做男主人吧白多多，我知道你愛它。我仰頭看白多多明亮的眼睛和向上翹的嘴角，看着看着好似看到了天使。就是金城武那樣有白色大翅膀的男天使，天使降落人間。

男天使白多多降落到王棉棉的家中，王棉棉的裡來裡來。

然後我關了店門跟白多多出去，我挽着白多多瘦瘦的胳膊。白多多清清瘦瘦的，我真怕有一天我遇上了壞人白多多來救美的時候比誰都先倒地。

白多多一句話也不說。我們之間沒有承諾。白多多用他披靡的笑容就一下子把我打倒。白多多的笑容那麼安好，可是白多多的眼睛裡總有一股子悲，悲傷的悲。

很哀豔的一種悲。那是屬于我不知道的白多多忘不掉的已經過去了的過去。

我是王棉棉，我覺得自己在所有青春年華裡都沒心沒肺。不懂得對别人好。我不愛白多多，可是我跟白多多在一起。因為我們年輕，生命裡還擁有巨大激情。

就是這麼回事。

白多多還在念大學。白多多在B城最有名氣最漂亮的大學裡念書，念美術專業。白多多的學校裡一到夏天就開滿了栀子花，那種大朵大朵花瓣潔白香氣馥郁的灌木花朵。我穿寶藍色的公主裙去白多多學校找他，沿途那些有緻命芳香的植物裹滿了我整個味蕾。

白多多在他們學校标志雕像下面等我，那座白色雕像是一個女學生在迎風微笑。我看不懂它其中的奧妙，白多多說，好好學習天天喝風。這都不懂。

我就笑啊笑啊眼睛都笑眯了起來，白多多，你爸爸會殺了你的。

白多多的爸爸就是這所學校的校長。穿西裝眼神銳利的老人。白多多不怕他，但是我怕他。雖然他已經謝頂已經有很大的啤酒肚，可是怕就是怕啊，能當上校長一定不簡單。

所以我從來不敢去白多多家裡。

某一次我挽着白多多胳膊在街上走，街邊有很多賣氣球的小姑娘，睜着她們天真的眼睛揚着她們如花笑靥纏着我和白多多買氣球。哥哥姐姐買一個吧買一個吧。白多多給我買了一個粉色的像冰淇淋一樣美好的氣球，然後我們繼續朝前走。别的賣氣球的小姑娘們看見我手裡高舉着氣球就再也不過來追着我們買了。

然後就碰到了白多多的爸爸。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白爸爸，也是最後一次。我發誓我再也不想見到他。白爸爸隔着不近的人群看我和白多多，看我們挽在一起的手臂。白多多一邊漫不經心地看周圍一邊說王棉棉前面那個穿西裝的老人是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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