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伯爵之家門口停下來。
喬伊一下車,就看見幾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士。他們都帶着考究的皮質大夾子,正站在門外低頭記錄,還不時談笑幾句,甚至有一個正在打哈欠。
可憐的老好人古埃爾伯爵在一旁搓着手,看到喬伊來了頓時眼前一亮。但他還沒來得及迎接喬伊,專家中便有人開口了。
“目前看來,屋頂設計确實有可能不符合安全建築規範。”
最為年長的那位花白頭發中年男人公事公辦地道,“現在建築已經引起了市民恐慌,所以我們市政廳不得不受理投訴。”
“可能?”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我還以為市政廳的所謂專家可以給出更令人信服的解釋。”
安東尼奧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淡藍色的眸子近乎輕蔑地盯着底下一排年紀有他兩三倍大的前輩。
他穿着薄薄的白襯衫,袖子的紐扣解開一顆,将襯衫挽到手臂上。
此前天氣冷,他一直穿長袖。喬伊這是第一次見他露出手臂,才發現他看着瘦,其實襯衫下的肌肉線條流暢而有力。
抱胸往那一站,配上冷厲的眉峰,就像是要打架。
古埃爾伯爵一臉痛苦地捂住了胸口,低聲對喬伊道:“費爾南德斯小姐,請您務必幫我勸勸他。”
那位中年專家很明顯被來自小輩的蔑視給激怒了。“這麼說,我們年輕的建築師先生似乎覺得自己有更權威的解釋。”
“權威不權威,不由你說了算,更不由我說了算。”
安東尼奧的目光更冷了,“事實會證明一切。我用的隅撐從四個角度固定住上翼緣闆,這是□□建築中用過的結構,從未出現你們說的問題。你們自己也是建築師,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
他的逼問有點尖銳。那幾位專家被問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轉頭看向剛才還在打哈欠的小胡子男人:“勞斯,你是這方面的專家,你說呢?”
“呃?”小胡子突然被點名,下意識地輕咳一聲,“……不太好說。”
安東尼奧馬上冷笑道:“自己的專業都不知道,真好奇您的建築師稱号是怎麼來的。”
“注意你的措辭!”小胡子氣得胡子一翹一翹,惡狠狠道:“我們可以禁止你繼續從事建築行業!”
安東尼奧嘴角一勾,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如果市政廳的建築師都是您這樣的貨色,那被禁止從事建築行業大概是我職業生涯所能獲得的最高褒獎。”
“你!”小胡子氣得臉都漲紅了。
花白頭發的男人冷眼旁觀。随後,他打開夾子,開始在上面寫字。
“哎?等等,”古埃爾伯爵發覺大事不妙,“他還年輕,說話不過腦子,請各位先生别跟他一般見識……”
“很抱歉,伯爵先生,”花白頭發的男人把一張紙從夾子裡取出來,遞給古埃爾伯爵。
“這位年輕人已被吊銷在巴塞羅那從事建築行業的資格。這是通知書——這位先生最想要的褒獎,請笑納。”
“對這個屋頂設計的裁決兩周後會下來,”他看向驟然抿緊了唇的安東尼奧,“不過很遺憾,無論最終是要求拆除還是加裝支撐物,都跟你沒什麼關系了,建築師先生。哦不——是前建築師先生。”
“——或者用你喜歡的那種,專業的、嚴謹的、精确的說法,應該是‘還沒成功當上建築師,就再也不可能當上建築師的高迪先生’。”
“憑什麼吊銷他的資格?”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從旁邊傳來。
他意外地轉過頭,發現了旁邊氣勢洶洶的少女。
哦,大概又是某位要麼被建築要麼被建築師的外表迷得五迷三道的傻女孩。
“憑什麼?大概憑我們是市政廳的建築專家。”有人笑着打趣道。
花白頭發的男人也微笑起來:“他年齡不夠,小姐。這是最直接的因素。我理解您對某些花裡胡哨的風格的偏愛,但建築師是需要經驗的職業,質量不過關的話,是會死人的。”
“哪條法律規定了建築師從業的最低年齡?”喬伊一點也不配合。
開玩笑,她當初是真的嚴肅考慮過重操舊業做建築師還債的,為此專門查閱過法律條文。
“呃,這是慣例。小姐。”中年男人有些不悅。
“法無禁止即可為,我認為以您的閱曆,應該明白這一點。”少女咄咄逼人。
“……不隻是年齡。最重要的還是他的第一份作品就對公共安全造成了重大危害。”
“危害公共安全?”喬伊簡直氣笑了。這帽子可夠大啊,“證據是什麼?他有實例證明支撐結構的可靠性,你們又是如何證明這個屋頂會危害公共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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