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搖搖頭,明知沒有人聽得見她們二人的談話,還是放輕了聲音笑道:“不,你也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沒變。”
她望着卧于病榻上的老婦人,看見的還是當年坐在神祠的台階上聽她講故事的小女孩,有着烏黑的發、柔軟的唇、以及猶如初生的幼鹿一樣閃閃發亮的清澈雙眼。
破敗的茅草屋變成了古老的神祠,院子裡的老樹綻出粉白如雲的櫻花,三三兩兩的烏鴉收起翅膀停在枝上,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注視着二人。
“上次我講到哪了?”
“輝夜姬向前來求婚的人提出要求,要石竹皇子取到天竺的石缽,車持皇子拿到蓬萊的玉枝,右大臣尋到唐土的火鼠裘,大納言找到龍頭的玉珠,石上中納言取得燕子的子安貝。”
靜悄悄的屋内又起了風,柔軟的枝條在窗外輕輕蕩漾,像是輝夜姬的衣擺滑過地面時帶起的柔軟褶皺。
外面的春日風光正好,碧藍的天空高遠得像是一場不會結束的夢境。
八重陪在女孩的床邊,仿佛要用話語将那些遺失在歲月角落的時光都填補回來。
她說要帶女孩看紀伊怪石嶙峋的海岸,京城賀茂川兩岸的櫻花,還有難波灘綿延無盡的蘆葦。
女孩從來沒有離開過這村莊的方寸天地,她沒見過頭戴烏帽手執笏闆的朝臣,也沒見過身着華麗十二單的宮廷貴女。八重跟她說起京城之旅的計劃,仿佛她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歲月劃出的溝塹隻要伸出手就能撫平。
聲音倏忽一止,八重伸出手,沒有碰到從老婦人眼角邊無聲滑落的濕意。
小女孩老了。
曾經整日追着她的孩子,她如今已經追不上了。
死亡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靜靜地等在門邊。女孩疲倦地閉上雙眼,呼吸已然是一種負累。
八重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你還記得,第一次在神社中見面的時候,你跟我說了什麼嗎?”
女孩如花瓣枯萎的唇角似是極輕極輕地彎了彎,露出個孩童般的笑來。
——“隻要誠心祈願,神明就會聆聽我的願望,這件事是真的嗎?”
八重垂下眼簾,注視着女孩嘴邊凝固的微笑。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是的,隻要是你的願望,我就會實現。”
屋外的風停了。
水稻田綿延,在溫柔的春日下閃爍着點點碎光。田埂旁開着不知名的野花,細嗅就能聞到清新的芬芳。
“這片曾生養你的土地,我會替你看着,至到山間的神祠歸為腐木和塵土。隻要神社的櫻花還會盛開,不論你的子嗣身處何處,隻要呼喚我的名字,我必會答應。”
“所以放心去吧,”
安心睡吧,小姑娘。
……
八重坐在神社的台階前。櫻花壽命短暫,從怒放到凋零不過轉眼間,前幾日還漫漫灑灑,如今已碾落成泥。
濃墨重彩的夕陽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上,黑暗如漲潮的海水洶洶而來,很快就覆沒了世界。
遠處的林間出現了火光,一開始隻是零星的幾點,之後集結成隊,朝着深山中的古老神社包圍過來。
停在枝頭的烏鴉引頸發出沙啞的嘶鳴,鴉群在黑暗中躁動起來,似是感受到了空氣中不同尋常的壓迫感,沉甸甸的令人不安。
八重放下無聊支起的手:“總算來了。”
村民們循着少年染血的衣物和鴉群特意制造的痕迹,在她等了兩日之後終于下定決心追到了這裡。
荒廢的神社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才剛入夜,就被明明晃晃的火光包圍得密不透風。舉目張望,隻能看見綁着浸染過油脂的麻布的箭頭,箭頭上燃燒着象征人類文明的火焰,齊齊對準了黑暗中的神祠,蓄勢待發。
八重從台階上站起身,她身後是爬滿青苔藤蔓的神祠,數百支箭頭上的火光将神祠腐朽的柏木映得通紅,仿佛下一瞬就會迎風燃燒起來。
這正是她期待已久的陣勢。
百年光陰轉瞬已逝,她守着這荒蕪的神社也已有百年。森林一點點奪回神社中屬于它的領土,曾有人類停留過的痕迹也随着光陰被雜草青苔掩埋。孤零零伫立在森林深處的神社再也沒有人參拜打掃,她待在日漸衰落的神社中,守着那點小小的回憶,看日升月落,山櫻開了又敗,開了又敗。
“準備——”被火光照亮的黑暗中傳來粗宏的聲音,弓弦緊繃如滿月,銜着火舌的箭頭在寂靜中屏息等待指令。
幾十年前竊取神社财物的村民墜下山崖而亡,村中唯一和神社有所關聯的一家受不了他人非議,舉家搬離,自此不知所蹤。
她要保護的血脈已經不在這裡了。
……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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