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長的時間,他們兩個從來都沒有在這麼安靜的環境下說過話,他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真心忏悔過自己以前的舉動。苦難可以讓人成長。陸離覺得這句話真的說得沒有錯,經曆了這麼多,他才真真正正明白了對于自己來說最重要的究竟是什麼。&ldo;你醒過來了,哥帶你回柏林好不好?我們再也不回來了,如果你還想上學就去,如果不想上學的話,就在家裡呆着,或者你喜歡工作也可以,我一定什麼都聽你的。&rdo;說到這裡,陸離有些哽咽,隻要想起來她之前單純的樣子,他就會覺得自己在作孽,他的聲音越來越啞:&ldo;等我們回去之後,還住以前的房子。我以後再也不會兇你了。我們結婚,然後生兩個孩子,一家人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好不好?&rdo;說完這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已經濕潤了。陸離這輩子沒有哭過幾次,除卻因為父親去世哭過之後,便是因為陸榆了。他的眼淚,隻給他們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至親,一個是他的至愛。他的這些話全部都被站在門口的陸敬還有韓楓聽見了。陸敬聽完之後,臉上看不出來任何情緒,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如果是以前的話,他聽到陸離這樣對陸榆表白,一定免不了幾句嘲諷,但是現在,他已經沒有了任何說話的沖動。韓楓自然将他的這副樣子盡收眼底,他覺得自己能夠理解陸離對陸榆的感情,但是他沒有辦法明白陸敬對陸榆究竟是占有欲還是愛。&ldo;你也聽到了,他們兩個是真心相愛。&rdo;韓楓站在他身後,淡淡地開口。樓道裡沒有幾個人,所以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地清晰,陸敬聽了之後,自嘲地笑笑。真心相愛?沒錯,他們兩個的确是真心相愛的。這樣的生離死别和仇恨都沒能讓陸榆對他的感情磨滅一分一毫。這也是他最嫉妒陸離的地方,明明他對陸榆的傷害那麼深,可陸榆還是照樣對他死心塌地。&ldo;怎麼了?我們三個人的事情跟你有什麼關系?&rdo;陸敬不屑地看了他一眼:&ldo;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這麼愛管閑事的。&rdo;&ldo;也不是你們三個人的事情。&rdo;韓楓聲線平穩:&ldo;陸敬,要是我不說,你是不是真的不記得這個世界上還有個甯翎了?&rdo;韓楓雖然表面上輕松,但是心裡已經五味雜陳,他真的無法理解甯翎的眼光,怎麼會對這樣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動了真心。甚至,為了陸敬都能低聲下氣地來求他。&ldo;我還真不記得了。&rdo;陸敬臉上多了幾分笑意:&ldo;不過,這一點你和陸離一樣。你們兩個玩的,都是我玩過的。&rdo;&ldo;……&rdo;韓楓不說話,身側的拳頭漸漸地攥緊,骨骼吱呀吱呀地作響,如果這不是在醫院,他一定毫不猶豫地一拳頭砸上去。他最聽不得别人侮辱甯翎,他的人,誰都不能說。&ldo;怎麼樣?甯翎的身材其實也挺不錯的,當初我‐‐&rdo;&ldo;你給我閉嘴!&rdo;韓楓終于忍不住了,這樣的話,隻要是個男人就不能忍。因為甯翎的原因,他對陸敬的意見一直很大,這些隐忍的情緒,終于在今天爆發。&ldo;呵,閉嘴也改變不了事實。&rdo;陸敬冷冷地笑了兩聲。他今天根本沒有打算和韓楓說甯翎的任何不是,可到最後還是沒能控制住。或許是因為他的心情太過壓抑,所以說出來的話才會這麼難聽。就在剛才,他放棄了他最愛的女人,而且眼看着另外一個人接替了他的位置。那個人,還是他一直以來視為&ldo;仇人&rdo;的對手。陸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他一路上闖了好幾個紅燈,用最快的速度開車回了家。他根本不敢停下來,生怕自己停下來就會猶豫,再然後義無反顧地跑回去找她。愛上陸榆之後,許多之前在他身上沒有出現過的感覺全部都出現了。擔心,不甘,猶豫,心軟,甚至是憐惜……這些,他以前完全是不懂的。或許一切都是天意。陸榆的出現隻是為了讓他學會該怎樣愛一個人,那些她對他造成的傷害,隻是為了讓他記住愛情的痛,然後好好地對以後那個對的人。這個道理,陸敬很久很久之後才明白。人對一件事情和一個道理的領悟,是需要時間的。早晨七點鐘,天還沒有完全亮。陸榆緩緩地睜開眼睛,病房裡的燈讓她眼睛一陣不适,剛睜開眼淚就出來了,她适應了一會兒之後,才勉強能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她揉了揉自己眼睛,覺得頭好疼。似乎是睡了很久呢。陸離聽到房間裡有動靜,連忙擡起頭來,剛擡頭就對上了陸榆澄澈的眸子,他一時間竟然激動地說不出話來,直接伸手将她摟到了自己懷裡,緊緊地抱住她,半晌,他才開口:&ldo;你醒了就好……&rdo;&ldo;哥?我這是在哪裡啊?&rdo;她的聲音啞啞的,或許是因為睡了太長的時間,可是看着他的眼神裡,卻有一些畏懼,她怯怯地開口問他:&ldo;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rdo;&ldo;在醫院。&rdo;陸離并沒有發現她的異常,顯然是被喜悅沖昏了頭腦,他擡起手來動作輕柔地順着她的頭發,聲音柔和地回到她的問題:&ldo;你沒有給我添麻煩。你是最乖的。&rdo;&ldo;……我一定會乖的。&rdo;陸榆不停地對他點着頭,眼神有些呆滞,&ldo;哥你别不要我,我一定會乖的……我會每天按時上學,再也不會晚上和同學出去玩了。&rdo;聽到她這麼說,陸離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将她從懷裡扯出來,死死地盯着她的眼,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ldo;陸榆,你到底怎麼了?别吓我。&rdo;&ldo;我沒事我沒事……&rdo;陸榆還是搖頭,她看到陸離這樣的表情時,眼裡已經有了淚花,連忙伸出手來抱住他的腰,語氣讨好地對他說:&ldo;我一定會很乖的,哥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rdo;說話間,她的淚已經掉了下來,灼燙的眼淚滴在他的手上,陸離歎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抱住她。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時光好像回到了她十八歲的時候。她那麼聽話,那麼單純,每次他去柏林看她的時候,她都滿臉期冀。他愛死了那樣的感覺。也很享受被她依賴。可是這一切,後來全部都消失了。他懷念到不行的時候,她竟然又給了他那樣的感覺‐‐&ldo;乖,哥不會不要你的。你先躺下,我出去找一趟醫生。&rdo;陸離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哄了她幾句之後,他還是決定去問問醫生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況。陸榆剛才的表現,隻讓他想到兩個字‐‐失憶。可是這兩字冒出來的時候,陸離又覺得有些不合理,既然失憶了,又怎麼會記得他?怎麼會把之前在柏林的事情記得這麼清楚?陸榆顯然很不相信他的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依不饒地拽着他的衣角:&ldo;你會不會又不回來了?你經常騙我的……每次你都說有事情,然後就丢下我一個人了……&rdo;&ldo;不會的,放心……&rdo;陸離知道她一向沒有安全感,隻好柔着聲音繼續哄她。這個時候,他能給她的,也隻有耐心了。&ldo;那你發誓……&rdo;陸榆的聲音輕輕地顫着,她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ldo;你發誓的話我就相信你……&rdo;&ldo;好,我發誓。&rdo;陸離覺得,她似乎比十六歲的時候還要幼稚,可是自己卻能心甘情願地配合她:&ldo;我發誓肯定不會再丢下你一個人了。乖,我找醫生有事情要說。&rdo;&ldo;你不許騙我哦……&rdo;陸榆依依不舍地放開了他,在放開的時候還不忘囑咐他。&ldo;不騙你。&rdo;陸離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才走出病房。陸榆的主治醫生還沒有來,他隻能找到同科室的另外一個醫生來幫忙看看陸榆的情況,這個醫生是女的,從醫時間隻有十年,不過醫術也不錯。當她給陸榆做完檢查之後,對陸離說:&ldo;她的身體,一切都很正常。&rdo;&ldo;可是她不記得事情了。&rdo;陸離說完之後又覺得自己表達得不妥:&ldo;我是說,這兩年的事情,她都不記得了。之前的可能她還有一點印象。這樣的情況,是為什麼?&rdo;&ldo;這個可能要問心理醫生了。&rdo;她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ldo;不過,如果是不好的記憶的話,忘掉了也是好的。她現在,無憂無慮的樣子,不是挺好的麼。&rdo;陸離聽完這話之後,下意識地從門縫中看了一眼在病床上坐着的陸榆,她此刻正在一個人抱着枕頭玩,嘴角洋溢着的笑容就像幼兒園的小孩子一樣,看得出來,她很開心。想來也是。那些記憶,或許真的不應該在她的腦海中存在的‐‐說不定,忘了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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