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檬平靜地望着李雪,内心非常忐忑不安。
其實秦松的事情在家裡一直是刻意避開的話題,李雪深知秦松是女兒的救命恩人,但又擔心在女兒心裡造成陰影,所以一家人都很默契地從不提及當年的事情,剛才也是李雪一時口快沒有意識到,才會舊事重提。
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到讓朱檬認為母女兩人之間好像隔着很遠的距離,她們之間的距離本就如此,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說出什麼過分的話來彼此傷害。
朱檬當然清楚母親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自己,秦所的事情不僅是朱檬心裡過不去的坎,同樣也是母親心裡過不去的坎。
但冷靜下來後仔細想想,李雪從最初的震驚到後來趨于平靜,似乎也意識到了女兒果然不會無緣無故随随便便對一個人好或者如此用心地幫助一個人。
李雪平靜地問:“你什麼時候跟他認識的?怎麼認識的?”
“他跟人打架,鬧到派出所來了,就認識了。”
“他成績挺好,怎麼會幹這種渾小子幹的事情?”這倒有些出乎李雪的意料,她原本以為秦嘉玮應該是個好學生,而且她這次回來也向學校打聽過,對秦嘉玮的風評很好,這也讓她放心了些,好歹是自己介紹過去的學生,假如風評不好,她自己的名聲多半也要受損。
“他爸爸去世後不到一年媽媽就離開再婚了,他跟他奶奶一起生活,最近奶奶也去世了,這個年紀的男生多半有些叛逆,可能那會兒心裡沒有想明白所以做了糊塗事吧,不過現在已經走上正軌了。”
朱檬還是想替秦嘉玮解釋一句,不希望母親認為秦嘉玮是壞學生。
李雪歎了口氣:“難怪你那時候都求到我這裡來了,你平時這麼要強的性子,求誰都不會求我,原來是這個原因。”
“媽,秦嘉玮也是受害者,當年他爸爸要不是為了救我去世,他會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也不至于現在被人在背後恥笑,拿着他父親的事情侮辱他,誰的人心不是肉長的,而且他還是個孩子,從小到家沒少被這樣對待吧?我沒什麼能替他做的,但能幫到他的地方我還是想出一份自己的力。”
李雪點了點頭,這一回破天荒地贊同她的做法:“你做得對,這孩子也是命苦,能幫到他的地方确實要幫一幫,不過也要在你力所能及的範圍。”
朱檬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什麼是力所能及呢?不努力一下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力究竟能到什麼強大的程度。
但,李雪終究是李雪,短暫的感性過後随即又恢複了她一如既往的理性。
“可秦嘉玮那孩子也不小了,馬上就要去上大學,已經算個小大人了,而且事情過去了十幾年,你沒必要把這件事攬在自己頭上,更不用覺得秦嘉玮是你的責任,就算當年那個警察他救的人不是你也會是别人。”
李雪話糙理不糙,朱檬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事實不就是她被秦所救了嗎?而秦所為了救她而喪命,導緻後面一系列事情的發生,所以讓她如何說服自己這些事情跟自己沒有關系?
“朱檬,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我冷血我無情,但你要清楚,很多時候不能感情用事,你覺得你應該為秦嘉玮負責,可事實上造成秦嘉玮現在這個情況的也并非你一個人,他父親當年因公殉職後還發生了很多其他事情,既然你現在在派出所裡上班就應該清楚我說的是什麼。”
朱檬有些不樂意地打斷李雪:“媽,秦所不是那樣的人,當初的事情一定還有其他誤會。”
“你又不認識他,你怎麼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又憑什麼判斷當初的事情一定有誤會?就憑着他救過你這一點?朱檬,你還自诩自己是個警察,但你又做不到完全理性地去看待事情本身,你這算什麼警察?你覺得你這樣能做一個好警察?”
朱檬很讨厭李雪不斷質疑自己,仿佛通過這種方式一而再地打擊她的自信心,明明這是兩碼事,李雪卻可以把所有事情都糾結到一起。
母女倆之間再度相顧無言,朱檬很清楚,想要說服李雪比登天還難,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她被母親壓着,何曾反過來過?
而李雪呢?尤其得知朱檬所在的派出所就是當年救過她的秦松工作的派出所,更是心神不甯,總覺得随時随地都會出事,她太清楚自己女兒的心性了,從她一直幫助秦嘉玮來看,她對于秦松的死根本放不下。
李雪思來想去,前前後後想過無數個辦法,最後悔的還是當年沒有看住她,竟一不小心讓她報考了警校,從此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
李雪來到派出所,沒見到朱檬,反而遇到了剛從外面執勤回來的陸芃皓。
陸芃皓一下認出了她,禮貌地上前打招呼:“阿姨,您來找朱檬啊?要不進去等吧,她好像出去了還沒回來呢。”
李雪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不來找她,小陸啊,你現在方便嗎?阿姨能跟你聊一聊嗎?”
從陸芃皓昨晚對李雪的淺顯了解來看,李雪要聊的大概也是那些朱檬說過的事情,不過陸芃皓這人一向很受長輩喜歡,他請李雪去派出所對面的咖啡館,看李雪還是一臉愁容,像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李雪先是對陸芃皓一頓誇贊,并且對陸芃皓表示感謝,而後才進入正題。
“小陸,朱檬在所裡的時候有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
陸芃皓也着實沒有料到李雪會問這個問題,笑了一下:“阿姨,您就放心吧,朱檬她很聽話,而且十分守規矩,哪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而且還有她師父看着她,還有我們這些同事在呢,肯定不會讓她有事的。”
“那就好,我這個女兒啊,從小到大一直都很聽我的話,可就是在職業選擇這件事上真是一路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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