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突然很想回去看看,畢竟今日去的兩個地方,都不是她的家。之前龔娉想着要平淡相處,本能排斥沈炵介入她的生活,想來婚前住的房子,他隻來過一次。進屋開了燈,回頭就見沈炵有些茫然無措,随意問她,“要換鞋嗎?”這人最近真有本事,往往一句随口無心,就能令她愧疚萬分,俯身翻找出拖鞋放在他身前,徒生氣惱,氣的也隻能是自己,“上次能讓你有印象的,估計就是我家馬桶了。”“損我呢?就記得我狼狽的樣子。”沈炵換了鞋,彎腰将鞋子放回鞋櫃,起身時,感到一陣熟悉的眩暈,閉目停下了動作,想等不适散去,許是今日服用藥物的劑量過大,一時竟不見緩和,耳邊聽見龔娉在喚他,更是誇張地攬住了他的腰。“怎麼了?胃痛?難受?。”龔娉看着他瞬間泛白的唇色和一額的冷汗,慌忙伸手扶住,良久才見這人擡頭沖自己笑了下,無奈回應她,“看來是風水問題。”“那我們趕緊回去?”視線恢複清明,沈炵看着龔娉一臉認真,滿是憂心的神情,擡手揉了揉她的眉心,“我開玩笑的,坐一下就好。”“冷笑話。”龔娉的眉頭始終皺得死緊,看他輕推開她的扶持要向沙發處走,連忙制止,拉着他去了卧室,“躺一下吧,我理東西要有一會兒的。”哪裡有什麼東西可收拾,龔娉随意翻弄着,現下才是真的平靜坦然,每件事物,泰然存在在每一處,即便還有回憶在,她不再想藏匿怨恨,也就少了觸景生情的愁緒。看沈炵閉目睡着,臉色卻并沒有好轉,放輕了腳步想替他拉一下被子,卻見他立刻睜開了眼,目光清明,不見半點睡意。“睡不着?認床?”“躺一會兒真的好多了。”沈炵笑着拉住她的手,“家裡的枕頭是不是矮了些?改天換個這種的?”“現在太高了嗎?還是很不舒服?是哪裡不舒服?”打量了他一會兒,終究不抱希望,直接探手揉按他的腹部,胃腹間一片冰冷,好在隻是冷,倒是柔軟安靜的,并沒有鬧騰。而這人果然平靜地按住她的手說,“不疼。”是不疼,龔娉印象中,最近一段時間,沈炵的胃似乎突然好了,除了胃口差些,倒真沒像之前那樣痛過。以前,若是涼成這樣,怕是早就痙攣,冷硬抽搐了,龔娉想着,緩緩替他暖着,才發現那點冰冷如何也揉不散,就如不安始終在她的心頭萦繞,積聚成恐慌。“怎麼這麼涼?”“一直就這樣,沒事的。”沈炵拉下她的手,努力想讓她寬心,卻始終成了她的負擔,“爸媽都讓我好好照顧你,其實是你在照顧我。”“你這也損我呢,就把你照顧成這樣?他們隻是随口說說,不要放在心上。”龔娉靠坐在床頭,握緊了沈炵的手,“他們要離婚的時候,大概當時我真的是太小太幼稚了,想着他們要是分開,我就沒有家了,就沒辦法活了,一哭二鬧,就差沒上吊。可是後來真那樣了,我也活的挺好,他們現在一個要移民,一個想去外地,我竟然不會舍不得,家散了,不是結婚離婚,住不住在一起,是心散了,早就散了。分開不可怕,如果心意已決,又何必強求呢?。”“我明白。”沈炵明白,因為那時他已經遇見了她,他更明白,心意已決,不可強求的無奈。隻是想到一個“散”字,卻始終看不開。“人無論怎麼樣,都能活下去,隻要不在乎,就不傷心。”龔娉察覺時,淚水早已滑落,順着臉頰,滴落衣襟,她真的不覺得心痛,真的,不難過,為何會哭?“沈炵,有了你,我似乎又變得軟弱了,好像……已經太在乎你……就又貪心了……你不要離開我。”淩晨二點才回了家,龔娉喝了酒,早已困得厲害,沾了床便睡得香沉。沈炵單手撐着洗臉池邊緣,掌心聚了些涼水清洗嘴角,卻忍不住一陣惡心又起,俯身嘔吐着,方才将白天吃的那些東西都吐盡了,幾次下來,隻吐出些深褐色的液體,他控制着不發出過大聲響,指尖用力摳着胃,想止住翻騰,隻是嘔出的深褐色穢物漸褪了暗沉,越發似血色。待胃亦翻騰累了,才費力取了毛巾清洗了下,扶着牆緩步走進書房,翻找着抽屜裡的藥,指尖不可控制的顫抖着,緩了緩,才擰得開瓶蓋,發現已無力起身倒水,分了三次,将藥片悉數幹咽下去。趴在書桌上,一陣痙攣攜着劇痛,握拳頂住了胃,壓不下半點痛。藥片晚服了幾小時,即便加了劑量,藥效終究沒能及時發揮作用,痙攣間,胃部肆意抽搐,痛得眼前一陣昏黑,便沒了意識。待清醒過來,沈炵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布料緊貼在身上隻覺得冷,撐着桌緣坐直,就瞧見桌面沾了衣服的汗濕亦留下大片水印。取了紙巾抹了下臉上的汗,随即又将桌面擦幹,隻幾下動作,積聚些的體力似乎又耗去了,靠着椅背閉目養神,意識到這麼一身汗耗着,怕是要病的,想着,待會兒有力氣了,要馬上洗澡換衣。坐了許久,很累,卻沒有睡意,看了眼時間,五點多,自己睡了差不多一小時,如果剛才痛暈算的話。起身洗了澡,又服了藥片,這次喝了些熱水禦寒,不能生病,如果用縮短服藥時間,加大服用劑量來壓制症狀,就不算生病的話。醫者不自醫,果然是種自嘲,人如何理智的面對疾病?他厭惡逃避,盲目控制,隻會徒然加重病情。他明白的,他想對自己負責,隻是不能停下,停止便會倒下,可是……沒有時間讓他調整好重頭再來,父親……已經沒有時間了。作者有話要說:這章隻是鋪墊,貌似鋪墊了許久了,再有兩章左右,怎麼也該有個小高潮了。☆、心甘情願寵溺,未必是好,但愛到極處,就不可控制地升騰出這份情緒來,仿佛不寵那個人便不得宣洩,便要溺死在自己泛濫濃稠的情感裡。龔娉一直以為,隻有心性單純如嚴柔那般的,才會愛得全心全意。原來不是,一席家宴,寥寥數人,偏是幾處情深。程緣不時夾幾筷清淡的菜色放到沈卻碗裡,早早用小碗裝了湯放涼,待自己試了溫度才轉手遞給沈卻。而一旁,沈煜亦是手上動作不停,剝了蝦,去了魚刺,不斷往沈卻的碗裡放。這樣的場景,婚後看得多了本是尋常,隻是佳節團圓之際,反倒讓她生出幾分惆怅來,這樣,便是家啊,之前酒席隆重,人多幾許,都不曾有此刻完滿,哪怕隻是在一旁看着,也能體會出幸福,側頭看向沈炵,她仿佛能體會到沈炵以往默默守護的甘願來,卻看見他此刻亦凝神看着他們,目光卻不似平日那般平和淡然,他感受到她的注視,目光交彙間,仿若有一絲哀傷未及時散去,看得龔娉頓覺心酸起來。“怎麼不動筷子?”龔娉瞧着他面前不染半點湯汁的瓷碗,小聲說了句。這人倒是立刻有了動作,隻是夾的菜悉數落入了她的碗中,“娉兒是眼紅吃醋了?我也替你剝幾個蝦仁好嗎?”沈炵用尋常聲調說的,一桌人自然都聽得到,龔娉被他看得臉上發燙,終敵不過他眉梢眼角間藏着的一點戲谑,别開臉去。從前,她最是厭惡他這麼笑,現在卻不會,她知道沈炵隻是喜歡逗她而已,她看得到,那絲逗弄背後,何嘗不藏着寵溺。“我是羞愧來着,怕媽覺得我這個媳婦做的太不合格,正要上手伺候您呢,您倒好,不給我機會還反過來欺負我。”龔娉拿過沈炵的碗,起身替他盛湯。“娉兒你不知道,我哥才不用人伺候呢,小時候我們還用門牙刨皮啃蘋果,滿嘴流汁的時候,他削皮骨碌一圈兒,都不帶斷的。”沈煜笑着接過話,又皺眉搖頭,“将來我的小侄子可不能随了他,那樣的小孩子,太沒意思了。爸,我小時候比較可愛吧?”龔娉将湯遞給沈炵,卻見他緩緩搖了搖頭,笑意不減,隻多了些無奈,見她還固執地端着,便伸手接過放在了桌上,沖她眨了眨眼,擡手按了下胃。她頓時緊張起來,剛要問他,卻被他牽住了手,他輕捏了下她的手指,她觸及到他的掌心一片濕冷,用力握緊,卻發現心底的酸澀不可抑制的蔓延,她突然很想抱住眼前這個人,哪怕隻是拍拍他的背,告訴他“不是的,沒必要做那麼好,你小時候也很可愛。”卻發現說不出口,果然幼稚的,始終是她,想寵一個人,她都不知道要怎麼對他才好。“等你和椀書結婚有了孩子,要是像你,你就該嫌煩了。”沈卻開口,沈煜頓時消了音,臉上的笑容也跟着淡了去。“椀書他們家也是這個意思,想着上半年……。”沈炵接過話,卻被沈煜立時打斷。“哥你跟着起哄幹什麼,你明知道我不想結婚。”沈煜擡頭瞪了眼沈炵,怒氣間又帶了幾分委屈。“我不結婚,我已經和椀書表明過态度了。”“聽說你連導師推薦的出國機會也放棄了?”沈炵沉聲低語,雖語調平和,龔娉亦能聽出幾分嚴厲來,很是詫異,記憶中,他似乎從未對妹妹端過做兄長的架子,緊接着語氣更為生硬了幾分,“婚姻,學業你都不在意,光守着家裡,我們能陪你到老?也該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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