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原來最舍不得,還是留她一個人,這一次,如果他沒能拉住她,屆時,他怕是再沒有力氣伸手,她該怎麼辦?“磨去吧。”沈炵再看了眼,那兩個字似乎帶着溫度,依稀如她予過他的溫暖,輕聲重複了遍,“磨去吧。”他給予龔娉的愛,終究是她的負擔,即便她願意受,甘心苦,即便他的隐瞞疏離是錯是自私,這錯怕是他最後的情不自禁,此時此刻,他突然懂得了父親的偏執,原來,真的沒有辦法開口。現在,還不算太晚吧,好在不是太晚,讓她離開他的世界,他還能撐下去的,撐得久一些,她的難過會少些,久到後果降臨,她已能不想前因。沈炵看着工人手下粗略用力摩擦了幾下,龔娉的名字模糊,淡去,隻留下凹凸不平的坑需要打磨填補,龔娉說,心裡破了個窟窿,還要被剜去血肉的痛,他似乎能懂,又似乎,已覺不出痛。朝工作人員點頭示意過後,他想要轉身離開,一陣眩暈,視野裡的灰白色颠倒混沌,短暫的昏沉過後,才發現自己竟不濟到倚靠着旁人的扶持方能站着,推開了工作人員得手,也顧不得回應周遭人的關心詢問,隻是依稀循着門口的光亮,努力穩住腳步,向外走去。一步步,他告訴自己要走下去,直到轉過彎,直到有個無人的角落,有堵阻隔外界的牆在,他才可以停下,隻是,停一下。胃裡的痙攣在身形頓住的那一刻,似尋到了縫隙,瘋狂抽搐着,疼痛流竄一瞬間凝為擰絞,擰死了,便是劇痛。沈炵咬牙,雙手不自覺地用力頂住胃,彎腰克制着,一陣陣,接二連三的絞痛過後,這種痛,居然就沒有了間歇,他無力的向後靠倒,想以牆面借力,卻緩緩屈曲着蹲下去,倦身跪坐在地上。他想要松開手撐住地面,稍一動作就忍不住悶哼出聲,忍耐壓抑,直到口腔裡布滿腥澀的味道。怎樣的痛,他都不想放手,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字眼,他想他會留住她,為自己争取一次,再固執這一次。隻是上天剝奪去機會,那樣的診斷書,沈炵不記得自己看過多少份,陌生旁人,血緣至親,隻有落在自己的名字下,方才真切體會,曉之生命受限,是何等殘酷,孤立卻又不可求援……可是要以這種方式提示他放手?孩子沒了,也是為了讓他們分開時,了無牽挂?這樣的提示,太過殘酷。讓他失了信心,前因種種,讓他清楚知道自己逃不過。原來他還是怕痛的,痛極時,就再無力伸手抱住她。原來他更是怕死的,掙紮間,便成為她的悲傷毒藥。疼痛緩和時,他費力取了藥片吞下,無力地擡起手臂一下下,斷斷續續地順着胃,安撫是徒勞,他卻要讓自己盡快站起來,撐下去,必須活下去,至少要讓龔娉覺得……他是在他們的感情淡去後……才離開的。落葬那天,細雨一夜未歇,地面濕漉漉的,一片暗沉蔓延到心底,龔娉着了身黑色連衣裙,披了薄外套,出門還是覺得有點冷,想着沈炵該穿厚點的那件風衣才對,摸出手機,卻站在樓道口遲遲沒有按鍵,直到一陣震動驚擾了思緒,卻是母親。電話那頭的聲音顯然有些遲疑,最終隻是問了句,“問了沈炵,說你不在家……隻是問下,要不要一起過去。”“好。”龔娉等着母親他們開車過來,二十多分鐘的路程,她沒有再上樓,隻是站在大門口,看着屋檐水滴漸密,落在石階上,化入泥土裡,原來人一旦悲哀起來,看物看景,當真隻有一片慘淡。車子開過來時,龔娉隻是和後座的兩人打了聲招呼,便沉默地坐到前排副駕駛座上,對于這個位置,有些陌生。以往都是自己開車,即便和沈炵,也好像是她開的比較多些,眼看着,他背負許多,那般疲憊,似乎坐在她身旁時,才讓他尋得的片刻喘息,他總喜歡靠着椅背閉目歇會兒,偶爾睜眼看她,淺笑溫和的神情,寵溺裡透着幾分滿足,其實那些時候,他多半是有些不舒服的。想來,沈炵素來習慣親力親為,狀态好的時候,從來不要她開車,隻是……似乎還是她開的比較多些。“小姐?”直到司機小聲詢問了句,她才回過神來,竟這麼盯着那個方向盤看了許久,司機黝黑粗糙的手離開方向盤摸了下鼻子,神色尴尬。龔娉搖了搖頭,側頭看向窗外。沈炵的手指纖長,骨節分明,白皙一直渡到指尖,甲面素來圓潤清白,所以如果是他開車,她便喜歡這麼盯着他的手看,她好像沒有告訴過他,她喜歡的,喜歡他替她剝蝦夾菜,也想着他動手術的時候必然是沉穩利落,唯一怕的,好像就是他擡手按在腹間,指尖用力摳進胃裡,仿佛那點痛,也都鑽進她心裡。直到分别幾日又快見到時,她才清楚意識到,自己的牽挂失神,都隻是因為太過想念。沈炵看着妹妹抱着骨灰盒固執地不肯放開,垂着頭,隻有眼淚一滴滴落在布上,暈染開,沒了去,走到她身邊坐下,伸手将她的頭發理至耳後,隻一下,沈煜便擡頭,稍稍後退着避開。他頓了頓,依舊擡手替她抹去眼淚,她哭得雙眼紅腫,目光透着水色,連帶着鼻子都微微泛紅。他的妹妹啊,始終是他記憶裡的那個小丫頭,“知道躲了?小時候晚上上廁所都要把我拽起來。”“哥,你不害怕嗎?”沈煜擡眸,淚水順着臉頰不斷往下落,“我們沒有爸爸媽媽了。”沈炵伸手将她攬入懷裡,沈煜愣了幾秒,終究用力抱緊了他,哭聲漸響,時而被抽噎打斷,在沈炵的懷抱裡,身形微顫,重複着剛才的話,嗚咽猶如孩童一般,“我們沒有爸爸,沒有媽媽了。”沈炵順着她的背,一下下拍哄着,椀書說這些天她的精神狀況一直不太好,不肯獨處,對身邊的人更是百般依賴,吃飯睡覺都要他寸步不離的守着,沈炵揉了揉她的頭發,想着還好妹妹信賴依存的人不是自己,寸步不離,他怕是堅持不了。甚至她這麼傷心委屈的時候,他都不敢安慰一句,沒關系,還有哥哥在。“爸說,他也曾經為了沉重的牽絆讓母親在身後等了很久……要我們珍惜。”待她平複了情緒,他伸手将骨灰盒接過,竟覺得異常沉重,疼痛竄至胸口處,憋悶感令人幾乎窒息,深吸了口氣,他将盒子用力抵在身前,才緩聲說,“泡泡,爸媽一定不希望他們成為你的牽絆……留學的事,是爸之前就希望你去的,和椀書一起……你已經懂得要珍惜他了,不是嗎?”沈炵想,如果還有機會,他也想要珍惜,想和龔娉在一起,隻要在一起就好。他試圖笑着安撫沈煜,竟覺得眼眶微濕,淚意不可控制,閉目忍耐,捧着骨灰盒,借力壓着痛處起身,想念一個人,原來可以讓人瞬間變得軟弱。起身,看到衆人候在那裡,龔娉也已經來了,站在人群中,一臉憂色的望着他。她不适合着黑衣,那般晦澀無光,她也不該是這般神色,該是明媚靈動的,這一切晦暗,可是因為他?沈炵想着,朝她走去。她的身邊,父母四人都來了,他看着倒是安心。有人陪着她,傷害應該可以少些吧。“我想了下……碑上還是不要寫你的名字……”他想提前告訴她,怕到時她慌亂無措,怕她沒有心理準備,隻是看到她驚愣的神情,隻是一眼,他不能避開目光,隻能用指尖按牢了盒子借力,卻還是再說不出話。“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剛才我就覺得不對,這算什麼?你和我女兒離婚了?”一旁龔遠山氣得臉色通紅,瞪大了雙眼怒喝。“我們打算分開,這麼做,也避免了以後不必要的麻煩。”沈炵垂眸,“手續……”耳邊嗡的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半邊臉頰頓覺一陣熱辣麻痛,他松了口氣,還好有人打斷了他。沈炵默然立着,擡頭看向龔遠山時隻說了句,“對不起。”這句對不起,是他想同龔娉說的,對不起,此時的怯懦逃避無疑是對她付諸感情的侮辱,即便這樣,他還是要放手了“爸,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要是覺得失了面子,大可以回去。”龔娉拉住沈炵的胳膊,看向龔遠山神色裡透出幾分淩厲尖銳“離婚怕被人笑話嗎?别人怕,你們也該習慣了,你要打我,都該覺得沒底氣心虛才對,憑什麼打我丈夫?”“他都不要你了,你這傻丫頭向着誰?”龔遠山氣得發顫,卻被旁人拉住,不得發洩。龔娉聽了,心裡一陣刺痛,她拉着沈炵離開,不要她的人,他不是第一個,卻是唯一一個,讓她不覺怨怼的。兩人面對面站在一旁的長廊上,龔娉記得初遇時,婚禮時,似乎都有過相似的場景,長廊長椅,白璧綠藤,隻是時過境遷,竟已相對無言。她擡手撫上他的臉頰,開口聲線有些幹澀,“疼不疼?”“我……”沈炵眼中的歉疚無處藏匿,絲絲透着痛。龔娉指尖順勢下滑,掩上他的唇,倒是笑了,“我說過,我最讨厭對不起三個字,我們之間,不說抱歉……你也累了,還必須撐下去嗎?隻準我若即若離,不冷不熱?沒道理啊……隻是你這個傻瓜,弄成這樣,他們都覺得是你的錯,明明先放手的人是我,一直是我……在辜負你,你幹嘛又像傻瓜一樣成了衆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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