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蓉明白他的難過。沈廠長昨天說過,汪家夫妻的關系很好。汪父遇害後,汪母含辛茹苦幾十年,把兒子培養成了博士生。怪不得汪父的遺骨出土後,他母親會心髒病發作原來是心願已了,追随丈夫去了。
她不禁安慰道:“你母親總算了了這一樁心願,對她而言,這是一種解脫。她把你撫養成人,讓你可以自立生活,人生就沒有什麼再抱憾了。”
這句話說到汪甯的心坎裡去了,母親臨終前,意識模糊地拉着他的手,卻是笑着說道:“阿甯,媽媽去找你爸爸了。你爸爸他個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長得可俊俏了。現在媽媽這麼老了,滿臉都是皺紋,下去找他的時候,他會不會認不出我呀?”
他的母親,自始至終是個沉浸在愛情裡的小姑娘,把父親最美好的那一面留在了心裡,自己卻活成了困守回憶的人。走不出那一座愁城,苦苦守在裡面整整28年,直到熬盡了最後一點心血。
想到父母的死因,汪甯不禁眼眶有點紅,他的父母如此相愛,他原本可以有個幸福的家庭,但結果卻是整個家庭支離破碎。就因為那虛無缥缈的敦煌壁畫。
“我這樣做,我爸我媽,他們會開心嗎?”
汪甯問道。他不知道揭露父親那不光彩的死因,到底是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汪先生,”林蓉認真問道:“你覺得盜墓賊盜竊文物,牟取不利之财,這是一件好事嗎?”
“當然不是。”汪甯的三觀非常正,他遺憾道:“我媽不止一次跟我說過,盜墓是一件鬼神所不容的事。所以,我父親和他的兩個朋友都死在了山上。我媽說,我絕對不能走爸爸的老路,要堂堂正正憑本事吃飯。”
林蓉點了點頭,汪甯這樣想就對了:“如果你能站出來,把父親的死因告訴大衆。大家就會知道,這是一件錯事,違法盜墓是要付出代價的,甚至是生命為代價。”
西北地區盜墓猖獗,沙漠中的大墓十室九空。如果能打擊這種不良的風氣,她相信将來會少一些因盜墓導緻的悲劇。譬如汪家,譬如高昌王陵上的血案。
所有非法緻富發财的手段,都在《刑法》書裡寫着。概括起來是八個字:坑蒙拐騙、奸殺辱掠。
隻要犯了其中一條,那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汪父就是個反面的例子。她希望讓全社會知道:文物不是牟利的手段,隻要你犯錯,就會得到懲罰。
“那好,我答應你。”汪甯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林蓉說的很對:是時候公布小西山礦難的真相,千萬不要再有下一個父母這樣的悲劇出現。
***
商量完畢,林蓉向他打聽那幾件作案工具的下落。幸好,汪甯說他沒丢掉,東西都保管在老家,說是父母都走了,他就把東西留着當做個念想。
第二天,汪甯就向學校請了假,帶着她去了他自己的老家——甘肅靖遠,這裡是一片黃土高原。
出發前,汪甯特意跟她打了聲招呼,說老家的路比較崎岖難走。這就是他太小看她了,作為考古學家,再難走的路她都走過,區區黃土高原怕什麼!
從靖遠縣城到汪氏老宅的路,足足有七十多公裡。下了國道,林蓉就能看見路邊的黃土高坡之上,有一排排高低錯落的石窯洞,這裡就是汪甯長大的地方。
跟汪甯打的招呼一樣,這條路非常不好走。林蓉隻能慶幸原主有一雙不錯的球鞋,要不然的話,這種路真的可以把單鞋的鞋底都磨破。
快要到汪家村的時候,她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塊石頭。“咚!”地一聲,這塊石頭順着道路兩邊的溝壑,滾進了一條涓涓細流中。
前面的汪甯停下了腳步,林蓉問他怎麼了,汪甯就挽起了袖子,非常和藹道:“等我一下。”
然後,汪甯跳入了溝壑中,将剛才的石頭撿了上來。
林蓉發現,當他小心翼翼去撿石頭的時候,模樣認真得簡直令人肅然起敬。
她非常謙虛地請教道:“這裡的水裡不能扔石頭嗎?”
“嗯,黃土高原上非常缺水,每一滴水都非常寶貴,最好不要污染任何水源。”
很小的時候,他站在田野裡玩耍,一不小心把鞋子踢進了溪水裡。結果被爺爺打了一頓,說,今年大旱,這水是救命的水!把你賣了都沒這條溪值錢!
所以,在他們村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把任何髒東西弄進水源裡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水就是這裡的生活重心,打從一落地開始,你的存在就和水源息息相關。活在南方的人,是不能體會這種幹涸的黃土情節的。
林蓉點了點頭,她忽然發現:汪甯能從這樣的地方走出去,本身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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