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左邊的哨兵回來了,他朝右邊的哨兵點點頭,放陸青月進去了。原來是你陸青月懷着忐忑的心情進了宿舍,推開了魏路房間的門。他的房間很整潔,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桌子、一把凳子。床上的軍綠色的被子被疊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塊,放在床頭中間,枕頭則是在靠近門口的那邊,可以看出主人在出門之前仔細的捋過枕套,它現在平整的沒有一絲皺痕。衣櫃裡有幾套西裝,還有休閑裝,都是黑灰色系,沉沉的看着讓人發悶。領帶在一個專門的小盒子裡,碼成隊列,由深到淺。桌子上有一沓文件,都是一些協議,還有洋行的支票。白瓷杯裡隻有普通的白開水,揭開熱水瓶的蓋子,裡面的水還有熱氣飄散。鋼筆是時下的辦公用品,英雄牌的。翻了很久,幾乎每一個角落她都找了,可是真的沒有……陸青月環視四周,看着被自己從頭翻到底的小房子,雙腿一軟,跪下來,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地流眼淚。内心叫嚣: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戰争像星火燎原,整個大陸都戰火不熄,每個人都不能保障自己的生命,她已經不想去自欺欺人般的憧憬什麼未來了,她隻要現在。當自己被當做戰俘關在暗無天地的牢房裡,她多想念霍流深溫暖的懷抱,多希望他能像坊間畫本子裡流傳的那樣,如同一個天神,帶着神女的祝福,從天而降。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光是硝煙彌漫的,是驚心動魄的,那段時光是她人生的最不可遺忘的一部分,甚至構成了她本身。所以,在之後的歲月裡,她總會時不時地記起那個男人,這樣深的烙印,不說愛别人,連忘記都很難。因為太好,所以總會比較。“嘎嘎。”玻璃窗外的烏鴉發出難聽的叫聲像是喉嚨嘶啞的人發出的呐喊。陸青月怔怔的擡起頭,看見它煤黑的羽毛間簇擁的血紅的眼珠,定定的看着自己,恍然間覺得它像是在戲台上看戲的觀衆,那冷眼旁觀的模樣和魏路當時一模一樣。不知道哪裡來的脾氣,她拿起口袋裡的碘酒就砸出去,一個沒扔準砸在玻璃窗框上,碎了,撒滿了魏路的床。陸青月這才冷靜下來,暗暗罵自己太沖動。霍流深以前教過她:生活不會按你的想法走,情緒也是,但你應該做你自己的主人,不要讓不該有的情緒壞了你的思考。她抄起桌子邊的抹布,一點一點的把碘酒擦去,裡面有點夠不到,她爬上去,仔細的擦拭。忽然,她發現床闆與床之間有點不對勁,中間有個東西,造成床有點跷跷闆的怪異感。陸青月心裡一驚揭開床闆露出裡面的《戰争與和平》。她皺起眉頭,大概的翻了翻這本書,并沒有什麼奇怪的,為什麼魏路要将這本書藏的這麼隐秘?是寫了什麼不應該寫的嗎?不對啊!這本書幹幹淨淨的,要不是書腳舊了點都看不出來這是本舊書。難道是有什麼密語藏在書裡面?她翻起來,也不對啊!以前她有過一本一模一樣的書,他因為喜歡還背下一些都和書上的不謀而合啊!她咬牙,一時覺得參不透,幹脆帶回去好好看。就這樣把書擱在了桌子上。自己在魏路床上忙活,盡全力把他的房間回複原樣。折騰了好久都快到中午了,一陣大風吹來,玻璃窗被狠狠摔上,陸青月連走向桌上的一疊文件生怕它們被吹走。好不容易等風歇息了,她擡手擦額頭上的汗珠一眼瞥見《戰争與和平》的扉頁上,三個字——寄婵月。婵月是婵娟和明月的結合體,曾經霍流深說要給她起一個隻有他叫的名字當時大多數人叫她月月,霍流深就取了月亮的兩個稱号——婵娟、明月中的“婵”和“月”。雖然在兩個人獨自在一起時霍流深很少叫她婵月,但是一旦叫了就說明那時的霍流深是真的動情了,覺得其他的名字都表達不了自己的愛意。霍流深陸青月再次低頭,美麗的臉龐埋進雙手,眼淚滑落快如雨下,淚水順着指縫流成一股股水流。原來真的是你啊!她微顫的唇艱難的彎起,原來你真的還活着。她這一刻就想沖出去找到他,站在他面前狠狠質問他為什麼不認她,為什麼玩失蹤,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為什麼當時站在村直子身後冷眼旁觀地看着她掙紮,為什麼成了村直子的大紅人?他失蹤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把他的聲音、容貌都變成了這樣?陸青月胡思亂想了很多,但是她能确定的是霍流深還愛着她,要是不愛,不會留下這唯一能暴露他身份的東西。她驚疑不定的想,霍流深之所以不願意和她相認,會不會是因為他怕連累她?這樣說的話霍流深應該在做一項很危險的工作,說不定就是在當間諜。如果真是這樣,霍流深就是在刀鋒上跳舞,一個不慎就能讓村直子發現他。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她使勁搖頭,不行,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霍流深是在做危險的工作怎麼辦?自己的沖動和急切會害了他的。要不這樣,給他留一張紙條,約個隐秘的地點,兩個人好好談談。越想越覺得這個對策可行,陸青月凝思良久,寫下一張便條——魏先生,我是陸青月我想約您明天九點在歡悅酒樓談一下你的身體情況。看着這白紙上的話,陸青月歎了口氣,她是很想直接喚他流深,但是怕别人發現這張紙條給他添麻煩,最後隻好用官方的語氣。她将紙條夾在《戰争與和平》的扉頁處,把書放回來原位離開了房間。等到魏路回來天色已晚。他照往常一樣洗漱完畢後拿起書,一張紙條掉落。他撿起一看,心裡不可避免的一驚,下意識就想燒了。可是他一見到扉頁上的婵月兩字,心就疼起來了,明明近在咫尺,他又想要把她推開。陸青月是什麼人他再清楚不過了,她一定會刨根究底,如果自己不告訴她,反而更有可能害了他們兩個人。他點燃一支煙,煙頭的星火微弱的刺眼。抽完再睡吧!他想。久違的你真的是他吧,為什麼他不來與自己相認。他放棄她了麼?還是他又有什麼計劃和任務麼?陸青月思緒萬千,他會不會來,他有看到那張紙條麼?陸青月早早地來到茶館,定了雅間。坐在雅間裡,坐立難安。今天就是謎底揭開的時候了,為什麼他不來找自己,為什麼隐瞞自己的身份,無數個為什麼在陸青月腦海中炸裂的崩開,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痛,不管怎麼樣,他都應該告訴自己這一切不是麼?她緊張的扭着手指,聽着時鐘的秒針一下一下有力地走着。“蹬,蹬,蹬。”熟悉的腳步聲響起。陸青月的心像是揪了起來,随着腳步聲,一下一下。四周靜的隻剩下呼吸聲,她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向門口走去。門卡擦一聲打開,魏路穿着正裝,戴着西洋的帽子,活生生的,準準确确的站在了她的面前。陸青月的眼淚一下子湧到眼眶,又被生生的壓回去。她勉強扯出一個微笑,說着你好。魏路怔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她,又垂眸看着地上。坐下,像是兩個初次相見的陌生人一樣。喝茶,對視,再低頭。空氣中彌漫着尴尬,又有淡淡的情緒在其中蔓延。沒有一個人打破這種僵局,打着持久戰。魏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茶,眼睛不時地飄到窗外。陸青月不時地用餘光瞥向他,按捺的沉默總會爆發。陸青月終于控制不住壓抑多時的情緒,直直的看着魏路,想要說話又哽咽的說不出。看着看着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不消說一句話,就足以讓魏路為之揪心。他緊着去擦那眼淚,卻是越擦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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