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隻管往外走,他的舉動,有幾個吃飯的食客都不怎麼滿意,大家出門在外,笑笑鬧鬧稀松平常麼,這年輕人怎麼這麼不識好歹的。靠客棧的門口坐着兩個帶着刀劍的江湖人,走镖的,兩人見年輕人出來了,便突然一擡腳,想絆他一下。但是腳伸出去了,直到道年輕人離開客棧,也沒感覺絆到了什麼……兩個镖師将腿收了回來,都納悶‐‐咋的了這是?客棧裡其他的客人卻是看得清楚,剛剛那年輕人出門的時候,在他們出腳絆他的一刹那,雙腳沒有落地,而是在空中一滞,換腳走到了前面。這一招看起來輕輕巧巧,但是做起來非常難,需要有很高的内力,更何況還是突然之間發生的事情。衆人心中了然……這個人,武藝不一般啊。那年輕人剛剛走到門口牽過馬準備上馬,就聽街道兩頭傳來了&ldo;嘩嘩&rdo;的腳步聲,有兩支馬隊和兩隊步兵沖了過來,頃刻之間就将客站門前團團圍住。在西北這邊兒晃蕩的江湖人,誰身上不背負那麼幾條人命啊,看到官兵将客棧大門包圍了,都以為是沖着他們來的呢,紛紛抽出刀劍……但等了半天,不見官兵進來。隻見馬隊上,一個穿着統領官服的武将翻身下馬,走到那年輕人眼前單腿跪地,&ldo;屬下參見青夫子,晟少爺想請青夫子回京。&rdo;那年輕人腳步不停,隻是淡淡抛下一句,&ldo;你認錯人了。&rdo;牽着馬往外走。那統領并不放棄,隻是一路跟上去,道,&ldo;青夫子,屬下看過您的畫影圖形,不止延城一座城池,整個西北所有官員人手一份,青夫子,您還是回去一趟吧?&rdo;&ldo;走開。&rdo;年輕人微微皺眉,&ldo;我殺了你不用抵命,你傷了我是要滿門抄斬的吧?&rdo;話說完,那統領也就站住了,有些為難地猶豫了一下,跪地,&ldo;恭送青夫子。&rdo;年輕人并不理會,上馬,策馬遠行。客棧裡的人都面面相觑,老闆娘和老闆也傻眼了,對視了一眼,門口這位統領姓馮,那是延城守備,平時就他牛,耀武揚威的,哪兒見過他那麼裝孫子。&ldo;馮統領,剛剛那位小哥什麼來頭啊?&rdo;老闆娘好奇地湊上去問。馮統領瞪了她一眼,&ldo;少打聽,對了,他剛剛吃了什麼?&rdo;老闆娘聳聳肩,&ldo;就吃了碗面。&rdo;&ldo;碗呢?&rdo;馮統領問。&ldo;哈?&rdo;老闆娘一臉的不解。&ldo;他剛剛吃飯的碗在哪兒呢?&rdo;馮統領伸手,&ldo;給我拿來!&rdo;老闆娘将手上托盤裡還有半碗湯的藍邊大碗遞給了馮統領,&ldo;他就吃了碗牛筋面。&rdo;&ldo;給了多少銀子?&rdo;馮統領接着問。&ldo;一……一兩,還買了幾個包子、肉幹,灌了一壺酒。&rdo;老闆娘将銀子也遞給了馮統領。馮統領對屬下一招手,就有一個人端着一個盒子過來,馮統領将碗裡的湯倒了,用幹淨的帕子将碗擦幹淨,放到了盒子裡,再把筷子和銀子都放進去,将盒子封好,屬下接過盒子,快馬加鞭走了。馮統領掏出五兩銀子扔給老闆娘,&ldo;以後他要是再來吃飯不準收他銀子,上最好的菜給他,銀兩到我這兒來收,這個碗我買走了!&rdo;說完,就帶着兵士上馬,轉身走了。老闆娘拿着銀兩傻在原地,轉臉看自家相公,&ldo;我說當家的,這唱得是哪出啊?&rdo;老闆依然淡定地撥算盤,隻是道,&ldo;婦道人家,少問,有銀子賺不就成了麼,幹活去吧。&rdo;老闆娘撇撇嘴,扭搭扭搭地轉身進屋去了,而留下的食客們則是熱絡地談論了起了今天的這件事,對那年輕人的身份好奇非常。這年輕人是誰?自然就是蔣青。自從離開了京城之後,蔣青沒有什麼地方可去,江南是七星水寨,蜀中是黑雲堡,漠北是修羅堡……都是朋友,他沒法呆,他怕連累他們,畢竟都曆經了艱難險阻才能在一起過些安甯祥和的日子。沒什麼地方去,蔣青隻好在西北和中北部一帶活動,中部他呆了一陣子也沒法呆了,敖晟那小狼崽子将各地的州城府衙都通知遍了,每個看見他都跟看見着太上皇似地,吃飯不用花錢住店不用花錢,時不時還跑出個什麼官說敖晟想見他,讓他有空回京城……他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就是不想回京城。信馬由缰地走到了傍晚,蔣青到了大漠的邊緣,此時,太陽緩緩地落于地平線之下。蔣青下了馬,這裡四外無人,旁邊有幾根枯木斷樹,将馬栓在了枯木上,蔣青找了柴草點起了火堆,喝就着水壺裡的燒刀子,看着大漠的落日……一切都不錯,除了有些寂寞,都還不錯。幾千裡之外的皇城裡,敖晟穿着龍袍,坐在院子裡的石台子邊上,用一隻普通的藍邊大碗和一雙黑色的桃木筷子吃着一碗牛筋面,邊吃邊擡頭看天上的月亮,另一隻手裡轉悠着幾錠銀子。太監站在一旁,有些無奈地看着敖晟吃面。&ldo;呼噜呼噜&rdo;地吃完了一碗牛筋面,敖晟放下了筷子,沉默了良久才道,&ldo;青不喜歡吃花椒。&rdo;……三日後,西北一帶的官府下了一條荒謬的禁令,&ldo;西北一帶所有的面館、酒樓,煮牛筋面都不準放花椒&rdo;……,異族夜幕漸漸深沉,水袋裡的酒也見了底,但是蔣青一點睡意都沒有,靠在枯樹邊,看着篝火的火苗撲撲騰騰。四周萬籁俱寂,沙漠的好處就是連聲蟲鳴都沒有,蔣青拿出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玉佩看了起來,這玉佩溫潤,大概是因為時常貼身佩戴的緣故吧,玉佩通體雪白,偏左的地方有一個紅點,不大,血一般的嫣紅,正當中一個晟字,簡簡單單。這枚玉是敖晟做太子那會兒偶然得到的,原本還要大一些,是一整塊的,名叫鴛鴦玉,因為玉身一半白一半青,兩邊分别對應的有一點血紅因此得名,價值連城。記得那年自己生辰,敖晟非要把玉給他,他不要,敖晟當時還小,見蔣青不肯要,脾氣上來,就把玉砸了。想到這裡,蔣青苦笑着搖搖頭,一轉眼已經離開皇宮三年了,敖晟也二十了吧,做皇帝還是年輕了些。後來,他還是把那塊碎玉撿了起來,拿去玉器鋪子裡讓師傅給切開,雕成了兩塊,青色的那塊刻了個青子,白色的刻上晟字。蔣青将雕刻好的玉佩拿回來,跟敖晟一人一塊,敖晟這才不惱了,不過本來那塊雕着&ldo;青&rdo;字的應該是自己的,可敖晟偏偏要搶了去,還逼着他把那塊&ldo;晟&rdo;字的戴在脖子上。再拿起水袋,酒卻是一滴都倒不出來了,蔣青看天色也快到半夜了,再坐下去沙漠裡就要起風了,會很冷。想罷,他就站了起來,收拾東西想回客棧去,這時,就感覺從大漠的深處,吹來了一陣涼風……拂面而過。蔣青微微地皺起了眉,這冷風裡,挾着那麼一絲血的味道。這個時候,在大漠裡,怎麼會有血腥味傳來?而且據蔣青的經驗,血腥味能被風卷着走出那麼遠,屍體肯定不是一具兩具。迅速熄滅了篝火,蔣青跨上馬,循着味道傳來的地方跑去。馬行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蔣青皺眉,因為這血的味道聞起來有些怪異,更腥一些,不像人血。前方不遠處是一個高坡,蔣青聽到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見身下的馬兒還挺平靜,應該不是什麼兇猛的獸類。這個高坡他以前來過,後面是一個盆地,看盆地上方透出來的微微火光,應該是有人在下面。翻身下馬,蔣青徒步走上了高坡,他先是側耳聽了一下,盆地裡真的有人聲,挺整齊的,像是很多人在走路。蔣青皺起眉頭,大半夜的,在這荒涼的大漠盆地裡頭,怎麼會有人?正納悶呢,突然,就聽到&ldo;嗖嗖&rdo;地兩聲響。蔣青擡頭,隻見從深谷中,竄起了兩枚閃着螢火的光束,瞬間劃破長空,直射入天際。蔣青認得,那是西域一帶人常用的聯絡用響箭……升到半空之時會炸開,照亮四周。果然,就聽到&ldo;啪啪&rdo;兩聲脆響,冷色的煙火炸開,火星蔓延,與此同時,就聽到盆地之中,傳來了一陣陣綿延的号角之聲。這号聲低沉冗長,蔣青聽到過這種聲音,是一種叫&ldo;欽&rdo;的法器吹出來的,就是那種巨大的喇叭,他以前跟着司徒一起去藏地的時候,見當地大寺廟裡的喇嘛們在節日的時候吹過。怎麼這裡也會有這種聲音?蔣青小心地探頭出去,往盆地裡看了一眼,隻一眼,蔣青就睜大了眼睛,被盆地之中的詭異景象驚呆了。就見盆地裡滿是人,那些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帶着白色的頭套,兩邊兩排人,正在吹那種欽,中間站着大概幾百人,他們手裡拿着一種四腳蛇一樣怪異的動物,都在扭動着,蛇的身上有一種黑色的汁液灑出來,淋在他們雪白的衣服上面。在人群的正前方,有一個大大的台子,台上站着一個穿着黑衣,帶着黑色頭套的人,他手裡拿着一條巨大的長蛇。蔣青目測了一下,那條蛇至少有兩三丈長,碗口那麼粗。蛇還在不停地扭動着,隻見那黑衣人雖然全身都被黑布籠罩,但是嘴巴和眼睛的地方都有洞,他正張着嘴,死死咬住大蛇的脖頸吸血,吸上一口之後,就晃動着身子,擺出各種怪異的舞步,嘴裡念念有詞,台下那些白衣服的人就跟着他的姿勢做。那些人看起來像是在集會一般,又像是在舉行什麼儀式,雖然這種動作在白天看起來可能有些滑稽,但是在深夜的荒漠之中,外加那濃重的血腥味,實在是說不出得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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