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苑,萬壽宮。
殿内依舊香氣缭繞,飄飄然好似仙境,隻是少了幾分熏香的濃濁,反而多了幾分艾草的清氣。
永靖帝身着明黃廣袖單衣,閉目盤坐在龍榻之上,神色比往日要好上許多,面色紅潤,漸漸有了幾分生氣。
而一位麻衣醫士正跪坐在龍榻之前,正屏氣凝神,為永靖帝紮着銀針。
這位麻衣醫士正是号稱“皮神醫”的皮德真。
良久,皮德真取回了永靖帝小臂上内關穴和神門穴上的最後兩根銀針,卻見永靖帝露在外頭的手臂上寒毛正立,顯然是被凍得起了雞皮疙瘩。
皮德真将針袋收回了藥箱,主動開口道:“外頭天寒,殿内又無爐火,陛下還是加件衣裳吧。”
此言一出,一旁侍立的黃緯不禁為皮德真捏了一把冷汗。
永靖帝緩緩睜眼,雙目之中隐隐閃過一絲恐懼和怒意,卻隻擺了擺手,不以為意道:“張天師說朕的道行已臻至陰陽相合,水火既濟的境地,早已是寒暑不侵。”
皮德真眉頭緊鎖,說道:“有一句話,草民不知當講不當講。”
永靖帝已經猜到皮德真要說什麼了,将手臂攏回了袖中,淡淡道:“既然知道不當講,那又何必多言?”
皮德真沉吟了片刻,執意道:“陛下龍體關系着社稷安危,草民也不得不多嘴了。那龍虎山的金丹若真能得長生,為何當初那邵天師隻活了五十有六?”
永靖帝又阖上了眼去,冷冷一笑,道:“果然沒個新鮮,這話那些文官也不知說過多少遍了。緻一真人乃是得道飛升,去了上界。當年他自知要長辭人世,還特意命人傳信于朕。可歎朕當時在裕州道場,竟未見着他最後一面,以緻這許多年,道行幾無進益。”
“金丹鉛汞之物,隻會損傷龍體元氣。陛下笃行長生久視之道,可三代以降,這世上又出過幾個不老不死的神仙?”
“古有彭祖享八百壽,本朝的張真君至今許是近三百餘歲了。”
“彭祖不過是傳說罷了,至于張三豐,我朝自太祖起,派了多少人去尋訪他,可曾見過一點真迹?”
永靖帝沒有出聲。
黃緯覺得皮德真可能是嫌自己活的太長了,若換做旁人敢這麼說,怕是早被發落到诏獄裡去了。
殿内本就寒氣縱橫,這下更是冷如冰窖,連門口侍立的小黃門都噤若寒蟬,生怕一個不好就殃及池魚。
永靖帝微眯的眼中已是怒意極盛,但最後還是閉上眼去,輕笑了一聲,話裡滿是蒼涼的笑意:“皮太醫,這麼多年你還是半點都沒變。”
皮德真不卑不亢道:“草民已經不是太醫了,草民并非不怕死,隻是身為醫者,須得持仁心仁術,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好一個仁心仁術。隻此一句,朕的那滿朝文武大半還不如你。”永靖帝淡淡稱贊了一聲。
“陛下過獎了,草民不過是不願見陛下自傷龍體。”
永靖帝卻不願在這事上繼續多談,轉而問道:“朕聽說你離了太醫院後,這些年一邊行醫一邊着書,如今你的書可着成了?”
“勞陛下挂心。大體已成,隻是書稿繁多雜亂,還需另行編纂,再整理些時日。”
“若能着得醫書流傳後世,當是無上功德一樁。待你書成之日,朕要為你的書做序,便當做這些時日你為朕醫治的酬勞,如何?”
皮德真磕頭便拜,推辭道:“陛下隆恩,隻是草民不敢領受。”
永靖帝有些不悅:“你是不敢還是不願啊?”
“陛下龍體能得以好轉,也是多賴了這些年太醫院的悉心調養,我不敢妄自貪功。陛下若真要獎賞,草民乃有一事相求。”
“哦?這倒稀奇,你皮德真還有主動求朕的時候,不妨說來聽聽。”
“草民北上以來,一路所見流民,何止百萬。如今冬日大雪,不知要死上多少百姓,還望陛下體恤民生,撥糧赈災。不然明年開春,怕少不得又是一場大疫。”
永靖帝沉默了片刻,而後道:“赈災?你說得倒是輕松。可這赈災防疫,哪樣不要白花花的銀子?自打永壽宮被燒了,朕的寝宮至今都還沒着落。國庫虛空,就連朕都不得安寝。這些百姓何嘗不是朕的子民,你以為朕就不想赈災?”
皮德真聞聲一顫,伏地不起道:“是草民失言了,草民有罪。”
“你起來吧,你也不用一口一個草民,朕聽着心煩。這不是你失言,而是滿朝文武該殺。罷了,且不說這些了。”永靖帝似有些急切問道:“你這些年遍訪名山大川,可曾見着有長生不死之藥?”
皮德真直起了身,搖了搖頭,回答道:“不曾。”
永靖帝話裡有些意興闌珊:“古往今來,多少人着書作傳,立功立言,可終歸隻是黃土一抔。凡人到底是渾濁愚鈍,枉你功德無量,可又有誰能記得?”
“陛下,草民着書,不為留名,隻為救人。若真要論功德的話,那史書工筆會記得,代代人心也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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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靖帝哈哈大笑:“好一個史書工筆,好一個代代人心。知我罪我,豈惟春秋?可朕要這青史留名有何用,又管來日後人如何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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