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盤高懸,月光如水。
塞外隻有風聲嗚咽,遠方伴随狼嚎回應。
孤城之中,早已沒有萬家燈火,隻有零星燈火點綴。
可以容納上幾十萬人的大城,已經十室九空。
曾經家家戶戶皆缟素,現在無人挂白绫。
随着人口不斷減少,龜茲城的民衆越來越喜歡聚在一起。
他們不懼死亡,但不忍看到身邊的人接連逝去。
盡管相顧無言,但彼此心裡清楚。
可能今夜坐在一起閑聊,追憶往昔,明天便陰陽相隔。
今日守城戰死的那八個人,不就是如此嗎?
巨大的靈樹之下,篝火升騰。
城中不少百姓聚集到廣場這邊來,一起吃飯,一起聊天。
他們沒有追悼戰死的同袍,沒有暢想未來。
他們隻是吃着馕餅,啃着烤馬肉,喝着孤城酒,讨論下次如何殺蠻夷。
“你的刀不夠利,我的槍不夠猛。”
“下次争取多殺兩個。”
“一定不能虧本啊!”
“哈哈哈,活着就已經賺到了。”
……
有人醉意闌珊,情不自禁,哼起六十年前的長安歌謠。
六十年,很久了啊!
久到長安已經忘了這座城。
可他們還記得當年長安的歌謠。
因為白頭軍傳唱了幾十年。
因為他們聽不到長安新的歌謠。
“大唐啊!”
有人突然大吼一聲,情緒徹底崩潰,嚎啕哭了起來。
就像個稚童放聲哭泣,淚流滿面。
坐在篝火旁的衆人隻是微微停頓動作,看了他一眼,沒有責罵,沒有嘲笑,沒有安慰。
然後,各自吃馕餅,啃烤肉,喝孤城酒,沉默不言。
他們已經習慣,已經麻木。
他們在照鏡子!
生在孤城,每個人的命運都一樣。
在墳山上作伴!
或許,隻有陳北望的命運能不一樣。
但他并沒有選擇不一樣!
他像每個孤城民衆那樣,吃馕餅,啃烤肉,喝孤城酒。
他選擇站在城頭,殺蠻夷。
陳北望坐在篝火圈的外層,拿起小刀,将蘇洛陽送過來的烤肉割下一塊,然後拿起,送進嘴裡,慢慢咀嚼起來,品味烤肉的香味。
一塊烤肉入腹,他又拿起旁邊的酒壺,仰頭灌了一口烈酒。
有酒有肉,這世道看似不差。
可惜沒有明天。
坐在篝火旁邊,看着大家一起吃飯喝酒,一起聊天唱曲,或哭或笑,是陳北望最放松的時刻。
這樣他才不會那麼孤獨。
他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
當這座孤城其他人都死絕,他可能會瘋掉吧。
已經洗去臉上血污的蘇洛陽,坐在陳北望身邊,啃着一根烤的焦香的馬排,吃得滿臉油漬。
因為烤肉塞牙,她稍稍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放在陳北望旁邊的烤肉,笑着說道:
“北望哥,今晚的烤肉好吃,很香,你多吃點。”
黝黑的稚嫩臉龐上,浮現童真的神色,兩個大眼睛也格外有神。
她的眼睛很好看,就像天上璀璨的星辰。
“我不餓,你吃,多長點身體,不然哪有力氣殺蠻夷。”
陳北望收回目光,看了蘇洛陽一眼,淡然說道。
蘇洛陽聽話的點了點頭,繼續啃着馬排上的烤肉,塞滿了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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