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雲彩,虛虛掩掩遮住了一些陽光,讓雄偉闊達的南京守備府,更變得金碧輝煌,殿宇屋檐頂上翹首的兩條巨獸,在光映下仿若翻騰于碧水波濤之中。
整個南京最有權勢的五個人,現在都站在這裡了。
梁棟和鐘天佑昂首又恭敬地站在廳前,聽着南京守備大臣李賢堅定而低沉的聲音飄在耳邊,先是稱贊他倆個“機敏智辯、忠勇無貳、劍冠五軍”,是“吾朝之張仲、曲成侯”。
李賢身旁站着一年約六旬、面相端方重厚的老者,穿着繡有錦雞花紋的紅色官服,是南京兵部尚書文琦,他手指着牆上閩浙贛三省地圖,神色凝重,接着李賢的話,緩緩道:“浙江葉宗留、福建鄧茂七、江西陳鑒湖、廣東黃蕭養,這“四大寇”糾集黑道悍匪流寇十多萬人,嘯聚山河湖海,縱橫東南,私挖銀礦,擅開海禁,勾結倭寇,荼毒百姓生靈,官府屢次派軍征繳都被殺得丢盔棄甲,滿朝震驚。這四大寇之害,根深不翦,尾大難除,實已和麓川叛亂一樣,危及到了我朝江山社稷。”
文琦身旁站着位三十歲左右的美髯長須男子,是明朝開國功勳中山王徐達的曾孫,魏國公徐承宗。此人将門之後,不涉江湖,武功深藏不漏,有傳言其實力已直追江南四大公子。他抿須輕歎一聲道:“可惜南京、湖廣的衛所精兵大部分都已被抽調在西南遠征麓川,皇上令柳大人此來提督三省兵馬,但我閩、浙、贛能打仗的軍士實在捉襟見肘,少得慚愧,所以我們此次剿匪隻能擒賊先擒王,集中優勢兵力攻其要害,務求一擊而中。”
徐承宗旁邊站着的柳華禦史,年齡不到四十,說話帶着吳中典型的軟糯綿柔,此刻早春二月仍披着緩帶輕裘,卻又揮着羽扇,自有一番雍容不迫的氣度,他眼中透出強大的自信,掃了其他幾人一眼,才娓娓而談道:“東南四大寇中,福建的“鏟平軍”勢力最盛,上谕和兵部是令我們先平八閩鏟平軍,但該匪首鄧茂七和浙江“烏衣會”總舵主葉宗留歃血同盟,這兩幫派鼋鳴鼈應,互為犄角,前幾次調浙江兵馬入閩征繳鄧茂七,半路都中了烏衣會的埋伏無功而返,剿匪将帥都遭朝廷譴懲刑罰。所以本官此次奉旨剿匪,和幾位大人幾番計議謀劃,定下的策略是先掃除葉宗留,後滅鄧茂七。”
柳華禦史看了一眼文琦,文琦點點頭,手指地圖中銅塘山和仙霞嶺一帶,沉吟道:“葉宗留的“烏衣會”手下高手如雲,随衆數萬,又私采銀礦,财力富可敵國,鄧茂七能被我官軍連年征剿不倒,主要原因也是葉宗留的白銀資助鄧的軍費。
但鄧茂七和葉宗留關系其實十分複雜,鏟平軍對烏衣會的銀礦也早想染指,隻不過這兩幫深知唇亡齒寒,所以現在暫時互相利用結為同盟。葉宗留在江湖上稱作“烏衣夜帝”,此人武功高深莫測,平時神出鬼沒,據說見過他本人真面目的除了烏衣會幾個核心人物,就是東南四大寇的另一人,泰定幫的幫主紫微劍聖陳鑒湖。”
文琦頓一口氣,繼續道:“紫微劍聖陳鑒湖,是葉宗留的同門師弟,這兩人一個稱帝,一個稱聖,泰定幫在四大寇裡勢力稍弱,陳鑒湖又在江湖上有迹可循,我們若派得力高手打入陳鑒湖身邊,伺機将陳鑒湖擊敗,逼他投奔葉宗留,則我們的内間可以跟着陳鑒湖,順藤摸瓜找到葉宗留真身,再尋機探明他的銀礦,派軍隊斷了他的财路,葉宗留的銀礦被斷,實力削弱,鄧茂七沒了錢财供應,必想把銀礦奪回來占為己有,則兩幫必生嫌隙,掎角之勢就會土崩瓦解,我官軍趁機各個擊破,如此葉宗留和鄧茂七都可滅了。至于廣東的“四海燭陰”黃蕭養,乃一流竄江洋的海盜,不影響大局,先不足慮。”
文琦邊說邊望向柳華,像是怕自己哪裡說得不對,看來柳華才是這剿匪之策的幕後運籌帷幄之人。文琦雖貴為南京兵部尚書,但他也得對柳華這“代天子巡守”的七品禦史恭敬有加。
柳華搖扇點頭,對文琦剛才這番叙述給與嘉許,他一拱手,微笑道:“本禦史曾随先帝宣宗往京郊狩獵,狩獵時,侍衛們先放獵犬逐野兔出草,野兔倉皇逃竄則鹿驚,鹿驚四奔又引來狼豹虎等争相追食,如此兔、鹿、狼、豹、虎等皆為箭下獵物。現在陳鑒湖即為兔,我們讓他受驚去找葉宗留這隻肥鹿,再将鹿擊傷後引出鄧茂七這隻豹狼,我們姑且将這蕩寇之策稱為“逐兔”計劃。這個計劃的關鍵,是我們要先找到兔子窩,把兔子從窩裡趕出來找鹿去。”說完他目光炯炯得看着梁棟和鐘天佑,目光裡滿是期許。
“屬下明白了”鐘天佑忙躬身抱拳沉聲道:“禦史大人是想讓我們二人做這驅兔的獵犬,屬下們必不辱使命!”梁棟在旁也趕緊躬身抱拳。
“不不,”柳華故意輕嗤一聲道:“你們還當不上獵犬,你們二人隻能算是出發去找兔子窩的地鼠。”他頓了頓,目視梁棟和鐘天佑,看這二人臉上毫無表情,不由滿意地呵呵大笑,道:“自古道狡兔三窟,要想找到兔子窩,就得派出同樣能打洞的老鼠,所以我們在衛所裡幾番甄選,才選出二位機警勇武之士,你們此番不但要找到兔子窩,還要把自己也變成兔子,成為陳鑒湖的心腹,取得陳鑒湖的信任,再引官兵把陳鑒湖的泰定幫擊潰,逼陳鑒湖去投奔師兄葉宗留。”
梁棟暗道:“啊呸!原來這柳禦史想當皇上的獵犬,讓我們當混進兔子窩的老鼠。”表面卻恭聲道:“我等甘願為鼠輩,為大人們驅使效勞!”
一直未說話的李賢在旁哈哈大笑,拍拍梁棟肩膀,歎息道:“不要小看了鼠輩二字,你們這兩隻鼠,可是柳禦史千挑萬選出來的,第一,不能是閩浙贛本地人,這三省官軍中都有和四大寇暗中勾結的,所以隻能從外省選調。第二,必須抱九死一生之決心,做好當一名死間的準備。我們之前派了幾個内間,最後都潛伏失敗、橫屍山野,更甚還有幾個叛變投匪,壞了朝廷的大事。第三,必須武藝超群,機智靈敏,才能打入敵人内部,得到陳鑒湖賞識成為其心腹。第四,最重要的是梁棟,你才是這逐兔計劃的重中之重、、、、、、”
李賢話未說完,這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把眼睛投向一直安靜站着的南京守備太監顔甯。
穿着一身鬥牛青素衣的顔甯,面如傅粉,脣若抹朱,剛才兩眼一直眯着,透着如電似火的神光,不停在梁棟身上上下巡遊,此刻輕輕點頭,李賢拍拍手,朝外面喊道:“帶上來。”
兩個侍衛架着一個滿身是血、已經暈死過去的人,拽到廳子裡放下,所經之處拖出四道血痕,原來這人雙腳和雙手已經被斬斷,如死雞般垂着腦袋不發一聲。
梁棟看着躺在地上的這血人,淩亂的頭發斜散開,露出來的一張臉,竟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吓得“啊”的一聲驚叫,接着後腦勺劇痛傳來,整個頭仿佛被一口鐘撞了,耳朵仍舊嗡嗡作響。
耳聽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小賊,你作死啊,醒了也不睜眼,突然喊一聲,吓死我了。”
梁棟睜眼一看,正是剛才拿着篦子偷襲他的瓜子臉小女孩,此刻看他睜眼醒來,那女孩狠狠瞪着他。
梁棟想摸摸自己腦袋,才發現全身穴道被制,竟躺在那動彈不得,頭上的一片片浮雲從藍天掠過,耳旁的水嘩嘩響,水氣從他身下的船邊彌漫上來,他迅速恢複了清醒。
那個圓圓臉的女孩伏到他跟前,滿臉紅暈仔細看了看梁棟,才微微笑道:“不礙事,不礙事,腦子沒打傻。”那瓜子臉女孩在旁冷笑道:“看他樣子能打傻麼?那雙賊眼還是那麼賊。”
梁棟看這兩個女孩年齡不過十六七歲,瓜子臉女孩表情嚴肅,圓圓女孩臉色溫和,此刻兩個腦袋湊在一起端詳着自己,他苦笑一聲,歎道:“瞎子占蔔得沒錯,小爺我的頭還是被偷襲了,我就想知道,是哪位姑娘給我左邊腦袋來了一下,确實下手重了些。”
這兩個女孩看梁棟說話有趣,互看一眼,都格格笑起來,圓圓臉女孩滿臉含羞,低低道:“你猜?我叫彩兒,她叫、、、、、、”
“别告訴他!”那瓜子臉女孩忙擰住圓圓臉女孩胳膊,急道:“夫人說了,我們的名字不能随便告訴陌生男子。”
梁棟模模糊糊記起有人喚這兩個女孩一個叫雲兒,一個叫彩兒,他想了想道:“彩兒、雲兒,好名字,你們兩個是姐妹?”
瓜子臉女孩白了圓圓臉女孩一眼,嘴角露着不屑,低聲道:“誰和她是姐妹了?我從小到大最煩得就是她!”
圓圓臉叫彩兒的女孩,對雲兒和善地笑笑,聲音軟綿綿說:“你從小好吃得必先咬一口,新衣服必先穿過了才肯給我穿,好玩得也都是你搶來玩膩了才給我,我都沒有煩你。”
梁棟看這兩個女孩雖然容貌俏麗,但穿着卻極為普通,知道她們都是樸素人家,他眨眨眼睛,說:“兩位妹妹果然人如其名,我猜給你們取名字的人,應是取自宋代晏幾道的詩句,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猜對了可有獎勵?”
“錯!”瓜子臉女孩叫“雲兒”的,馬上冷笑回道:“你這小色賊,果然滿腦子都是些旖旎缱绻的詩句,再敢拿來玷污我們名聲,下次小姑奶奶就不是拍你左邊腦袋了。”
彩兒微微歎息一聲,手撐着腮,溫和道:“我們的名字取自文天祥大人的《滿江紅·代王夫人作》詞句,彩雲散,香塵滅。銅駝恨,那堪說。想男兒慷慨,嚼穿龈血。回首昭陽離落日,傷心銅雀迎秋月。算妾身、不願似天家,金瓯缺。”
彩兒說完,又朝雲兒柔聲道:“雲兒,也怪不得他,元朝都亡了百年了,江湖上人怎知道我們這一門肩負血海深仇,任重志遠,還抱着恢複大宋的理想抱負。”
梁棟吃了一驚,終于知道他們這些人都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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