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裡,簡不聽身穿一件不太合身的純棉體恤衫,洗的發白的牛仔褲,盜版的休閑鞋也很舊,一看就穿了很久了,甚至在鞋子的一側還能看到膠水溢出的痕迹。
故事中的喻清秋,在自己賺錢之前從來沒有穿過新衣服,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村子裡比她年長的孩子們穿剩下的,所以尺碼不合适和顔色款式老氣都是常有的事。
她喜歡白色,兒時卻沒穿過白色的衣服,因為祖母說白色不經髒,天天總得洗,又廢水又廢皂角粉的。
視頻中的簡不聽臉上笑容明媚,似乎對來客很是歡迎。
“不聽,這些天住的還習慣麼?”男聲聽起來很年輕,卻給人一種溫柔又清朗的感覺。
隻見前面蹦蹦跳跳帶路的簡不聽突然轉過身,打趣的說:“才多久沒見,你就不記得我的名字了?叫我清秋,喻清秋的清秋!”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後笑着說:“好,清秋。”
她為來客介紹了她的生活。
家的面積很小,她和“祖母”住在正房,睡在同一個房間的土炕上,不過吃飯倒不是竈台,而是有煤氣罐可用,所以她倒沒那麼困擾。
隻不過一般這個月份,應季的蔬菜隻有茄子,冬瓜,番茄,土豆和豆芽,所以吃來吃去隻有這些菜,到了下個月南瓜就熟了,若是下個月再有客人來,她可以招待大家吃南瓜湯。
說話間,她就做出了四菜一湯來,滿桌菜難得的葷腥大概就是炒番茄的雞蛋了。
而這時,她的“祖母”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看到有來客,便沉了臉:“又把這些不三不四的人随便往家裡帶!你知道現在菜價多貴麼?上個月剛加的煤氣,花了我一百多啊!幹活哪哪都不行,花錢倒是能耐!果然跟你媽一樣,是個沒用的賠錢貨!”
簡不聽看着,被封鎖的記憶緩緩歸攏。
原來顧導竟然把拍出來的花絮都留下來了。
她側頭看向傅珩之,這一世她和他沒什麼交集,從沒想過,在她去世後,這人竟然也會看她的電影花絮。
他分明連自己的電影都不看。
傅珩之坐在沙發上靜靜看着,視線定格在熒幕中簡不聽逐漸發白的臉,認真而專注。
說起來,這時的簡不聽跟他第一次根據聲音描摹出來的形象完全不同。
她此時沒有了迎客時的笑臉,無甚表情的時候,那雙眼裡承載的是滿滿當當的複雜。
她的那張臉依舊漂亮,精緻,可是蒼白的有些病态似的,連一貫瑰麗的紅唇此時的失了血色,被她緊緊的抿在了一起。
祖母的話匣子打開了就收不住了似的:從誰家孩子的學習成績,到誰家孩子有出息考上了清北,再到現在菜價太貴一小把就好幾塊……
這一頓飯吃下來,她的嘴就沒停過。
喻清秋明顯食之無味,也沒吃上幾口,拍攝的人想說些什麼,猶豫了片刻卻也沒有開口。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在為了戲做準備。
家裡有洗衣機,但是祖母不讓用,說太費電了,不過還好,夏天的衣服比較單薄,手洗也很好洗,她喜歡去西廂房裡待着,日照時間短,房間相對陰涼,即便是沒有電風扇,也不會讓夏天顯得過于難熬。
言談舉止間,她似乎真的成了那個省吃儉用,跟祖母一起生活的喻清秋。
花絮很齊全,卻能明顯看出簡不聽的神态變化。
最開始,初期的花絮裡,她眼神晶亮,自信而優雅。
逐漸的,中期的花絮中,她的神情趨于麻木恍惚,講話也習慣性的回避别人的視線。
最後,電影開拍時,她笑的趨于臉譜化,言談間也開始變得沒有了自己的主見,更在意别人的看法和别人看她的眼光。
她終究是把自己變成了喻清秋。
傅珩之看了許久的花絮,看完仿佛像是不過瘾似的,還把她演戲的片段合集和采訪之類的片段翻出來看。
簡不聽跟他看了一樣久,那些塵封的記憶被挖掘出來,她的心尖依舊忍不住一顫。
這些視頻中的短短片段,拼拼湊湊竟是書中的她短短的一生。
《舊清秋》給她的人生中留下了太過濃墨重彩的一筆。
即便她現在清醒的知道自己是簡不聽,喻清秋和喻清清隻是電影中的角色,還是會因為她們而覺得隐隐作痛。
到了電影上映的那日,簡不聽“跟着”傅珩之一起去看了。
最開始出現的鏡頭,是一身校服的喻清秋,坐在學校的天台上。
她生澀的學着大人的模樣,指尖夾了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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