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茅屋後,布三問元同:“先生打算如何查看呢?”
“還煩請二位帶我到一個高地,可看到這山寨的全貌。”
元同應答着,心裡卻是七上八下。他此刻并沒有什麼錦囊妙計,也沒有揮手變酒肉的神通。當初被砍頭時,為了保命,他投其所好,對喽啰說能讓他們吃飽,其實那不過是權宜之計。
在議事堂,元同答應要留下來,助山寨度過饑荒,更多是出于擔心。
若再這麼餓下去,山寨的百餘号人必定會變成狂徒,為禍鄉裡在所難免。
更為可怕的是,一旦他們變成惡徒,就再難回頭了。一無法度懲治,二無道德約束,他們心中已無準繩、無底線,會在罪惡的路上越走越遠。
承諾易說不易行,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承諾,其慣性之強,即便驷馬也難以拉回,這必然是輕諾。有輕諾,則必寡信。
為保命,脫口而出的承諾,元同便要留下來要踐行它,為山寨衆人,為山下鄉裡,更為他自己。
一諾千金,如此之重,元同今日算是體會了。
布氏兄弟前邊帶路,元同低頭思索,跟在後邊,朝一處山包走去。
突然,不知從何處竄出幾人,齊刷刷跪倒在地,給元同磕頭,嘴裡還念叨着:“神仙在上,請救救我們吧!我們快要餓死了。”
幾人的出現,攪亂了元同的思緒,他們跪的确實不是時候,神仙此刻也是無計可施,救不了他們。
世人眼中,有求必應,才是神仙,有求不應,會遭人嫌。元同不想做神仙,但也不想遭人唾棄。
“兄弟們,元神在此,你們不會有事的。”
“對,要誠心跪拜,心誠則靈!兄弟們,要用力磕啊!”
有布氏兄弟在旁邊不停地教唆,喽啰們更加賣力,頭砸得地面咚咚作響。
喽啰們有他們的心思,頭磕得越重,血流得越多,便越是心誠。神仙若如此作想,那麼給他們的恩賜就越豐厚。
元同以為不妥,這樣下去,還沒等他們餓死,就早已腦漿迸裂,哪還有命飽腹?
元同攙扶起他們,用袖口抹去他們額頭的血迹,面帶微笑安慰道:“兄弟們再忍耐些時日,我定不會讓你們餓死。”
幾人眼裡泛着虔誠,瞻仰眼前這位聖人、神仙、救世主,他臉上閃耀着無限的憐憫和慈愛,他身上散發着炙肉和美酒的香味,他那被繃帶包裹的脖頸,看上去就像一根香甜的薯蓣。
他們額頭滲着鮮血,眼裡閃着淚花,嘴裡流着口水,憨呆地接受神仙賜予的福祉。這福祉目前還僅現于他們心裡,那是醇酒佳肴,是美好期盼,更是拴住野獸的唯一繩索。
元同知道,這口舌福祉撐不了多久,一旦發現所求不應,這百餘号野獸必将掙脫繩索,肆虐鄉裡。
一路上,磕頭的人絡繹不絕,還未等他們頭破血流,便被元同扶起。
衆人起來了,元同卻要倒下了。此時,他感覺有一塊千斤巨石壓在身上,讓他步履維艱,讓他難以呼吸。
仔細看去,那不是巨石,而是人,這山寨的百餘号人,這山下的千萬鄉民。他不知他們的名字,但看得懂他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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