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身後的大師在問話,但元同不知大師是在問誰,便轉頭看去。
大師朝元同點了一下頭,元同也會意地點了一下頭,心照不宣才是最佳的溝通方式。
羅什表情淡然,點頭道:“嗯!真誠乃為善之本。公子心存善根,将結善緣!”
元同一愣,道:“我并非帶着誠意而來。我隻是聽聞寺廟有齋飯,便徑直過來了。”
“又有何妨!來者便是緣,有緣自會來。”
元同又是一愣,問道:“我們因何有緣?”
“萬事因緣生,佛說是因緣。你的起心動念即是因,你我于此相見便是緣;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
元同不解,“大師,我的起心動念在齋飯啊!”
羅什超然一笑,道:“你手捧齋飯,這是你與它的緣;我亦手捧齋飯,這是我與它的緣。
此刻它入你我腹中,此緣滅,而又有緣起,這便是你我之緣。齋飯是因,你我是緣。
此因緣盡故滅,它因緣便又起。萬事緣起緣滅,周始往複,當作如是說。”
元同聽聞,低頭思量,想着父母、師父、槐姓兵卒、槐楊氏婦人、龍蛇嶺衆兄弟、塢堡衆惡徒、棗紅馬、行軍兵将、曾經的家、寺廟、羅什大師…………
這些年與自己有過交集的人、物,以及所經曆的那些事,此中似乎都有因緣聯系。
正如大師所說,這些都在緣起緣滅中侃侃而來、飄忽而去,或無所從來,亦無所去。
這似乎又與老子講的善者果而已有異曲同工之妙,善惡是因,結果是緣。
思忖片刻,元同問羅什:“大師來此地是何因緣?”
羅什:“我不問何因,有緣便至。如需歸因,當是皇帝的旨意。”
元同:“此地原本并無寺廟。而今皇帝在此建廟,請大師到此講經。大師可知曉皇帝的用意?”
羅什:“盡知矣,亦盡勿知。皇帝如是作為,是他的因緣,他盡知,我亦盡知。我于此講經,是我的因緣,我盡知,皇帝盡勿知。”
元同:“然則,皇帝的因緣與大師的因緣不盡相同,大師意欲何為?”
羅什:“那是我與皇帝的因緣,所思所做為因,生死為緣。有緣起,必有緣滅。死生即已定,何須挂懷。”
元同:“大師,姚興此人所為你可盡知悉?”
羅什:“知悉。其所作所為不出帝王家之窠臼。”
元同:“那大師可曾聽聞他在此屠城?”
羅什:“未曾聽聞。我入秦後,并無人提及此事。”
元同:“這也正是帝王之術,粉飾功業,掩蓋惡行。試問諾大國土中,孰人敢指摘皇帝之過失,遑論如此暴行。
大師可知,這安西郡此前叫南安郡?大師可知,這十二年裡,城中還遊蕩着數萬冤死魂靈?”
羅什聽聞,不由得皺起雙眉,急切問道:“冤死的魂靈?數萬?”
元同點點頭,眼中含着淚光,說道:“大秦軍隊攻陷南安郡後,皇帝下令屠城,一日内便血流漂杵,戶不存丁。
随後,他将此地改名為安西郡,以彰其豐功,又遷民于此,以掩其惡行。
國祚之争,數萬人被屠,這些亡靈何處申冤?”
羅什雙眼微閉,歎息道:“罪過,罪過!無辜屠殺,實屬罪惡。公子是何人,為何知曉此事?”
元同擡手抹去眼淚,哽咽道:“我我我就是那數萬魂靈托起的那一個。”
羅什雙眼閃着慈悲,安慰道:“啊!公子定是這城中為數不多的遺孤吧!我能為公子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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