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這樣走,而是沿着寬石闆路朝東走,經過繼發家大門前,走到林子裡,再從他自己開荒出來的那條菜壟溝,來到了自家的大門前。
暴雨還是一直下着,河邊村生産隊裡各家的狗也沒有吠一聲。
他全身上下早就被淋得透濕了,沒有一丁點幹的地方了,雨水順着發尖、額沿流進了他的眼眶,稀釋了他的淚水,讓他無法正常地睜開他的雙眼。
他用雙手接了一捧從屋瓦溝上沖刷下來的雨水在臉上狠狠地搓了幾下,徹底把臉上的血迹、污垢洗幹淨,他想順手去拍門,但伸出去的手還沒碰到門就縮了回來。
他從新屋大門踮到老屋大門,又從老屋大門踮到新屋大門,踮了幾個來回,拍門的手從右手換成左手,又從左手換成右手,但都沒有落在門上。
他還不知道家裡已經被抄得幹幹淨淨,連一隻好碗都不留、一隻雞都不剩。
他不知道一家人以淚洗臉了幾天後,已經哭幹了眼淚。
他不知道志焰在老屋的那張老燒鍋凳上又見到他的父母和哥哥姐姐,似乎找回了他年輕時操社會走江湖的闖勁。
他更不知道蘭香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後又折了回來,決心要讓一家人活下去。
這些他都不知道,他正努力地猜着聽到拍門聲後來開門的會是誰?
開門的人看到他像個孤魂野鬼一樣站在門前會是什麼反應?
會不會被吓到?進了家門後,一家老小見到他狼狽得像落湯雞似的樣子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第29章是人是鬼
他想象不出來,所以幹脆坐在老屋大門的門檻石上,任憑風吹雨打。
放眼望去,漆黑的夜裡一團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但他知道過了門前的平塅就是外坦的田原,這片田原中間曾經有一個叫作雲坦的大村莊,現在這個大村莊已經破敗得不剩一丁一瓦了,隻有那三棵大樟樹依舊孤苦零丁地站在那裡被這暴風雨無情地吹打着。
再往前就是平山林底了,那裡有很多被殺了頭的孤魂野鬼,鬼怕不怕這暴風雨呢,狗都被鎮住不敢叫了,鬼應該也不敢出來活動吧?
再過去就是桃花溪和平山林了,平山林裡有烏煙瘴氣和神麂,傳說雲坦村就是因為得罪了神麂,神麂才招來「長毛賊」把它滅了的。
那麼他又是得罪了誰,才會落得如此下場呢?
也是神麂嗎?是被他平了的那座野墳裡的鬼嗎?
還是因為打魚得罪了龍水河的河神或是紅廟河裡的那些淹死鬼呢?
很快這些原因都被他否定了。他知道人死如燈滅,那些所謂的鬼魂完全是無稽之談,神麂傳說更是無中生有。那麼問題出在哪裡呢?他絞盡腦汁地想着。
“小呢,起來放尿啦!”是蘭香提醒林虎尿尿的聲音。可是林虎沒有反應。
“小呢,尿放在床鋪上就沒地方困覺了啦!”林虎還是沒有反應,蘭香不得不抱起林虎去給他把尿。
德紹在大門外聽到蘭香抱着林虎走在廂房地闆上的聲音,聽得蘭香走了七八步後,接着聽到了林虎尿尿在尿桶裡「咚咚」的聲音。
連夭折了的華娣,蘭香一共生了8個孩子,德紹從來沒有在夜裡給哪個孩子把過一次尿,一種無比的愧疚感在他内心裡升騰,由内心的愧疚轉而變成對自己的惱羞成怒,一股烈火沖進了他的眼睛、鼻腔,沖出了他的嘴巴。
“蘭呢,我回來了!”德紹禁不住哭喊了出來。
“你,是人是鬼呀?”過了好大一陣子,才從門縫裡傳來蘭香的哭問聲。
“是我,我沒有死,我回家了!”德紹聲嘶力竭地隔着門喊道。
蘭香把林虎放回床上,才來開門。志焰在對面廂房裡已經咳嗽起來了,在連串的咳嗽聲裡,好像還夾雜着文珍的微弱的聲音:“小呢”“是小呢回來了嗎?”
蘭香打開了門。
德紹踮着拐着進了門。
他完全不像個人,連個鬼都不如。
他那不人不鬼的樣子,沒有吓到蘭香,也沒有吓到一家老小,連林虎都不怕。
但他回來了的消息,好像把整個河邊村生産隊吓到了。
很多人看到他一踮一拐的樣子,老遠就躲開了,迫不得已迎面而過時,要麼低着頭匆匆而過、裝作不認識,要麼就皮笑肉不笑地和他打聲招呼。
德紹卻擡頭挺胸,笑嘻嘻地和他們打招呼,即使是那些故意躲開他的人,他也要隔着老遠喊他一聲,感覺被打成「破壞分子」「大罪犯」而擡不起頭的是他們,而不是他德紹。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新紅來看德紹。
德紹坐在大門檻上,用力地搓着他的左腿,他的左腿已經沒有前幾天疼了,但好像變得比右腿要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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