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了瞥希音,他卻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仿佛對此全然無所謂。視線相觸的一刹那,我的心跳陡然漏掉一拍,慌忙躲開了,他唇畔的笑意卻又深了三分。裴覽與桑老爺端坐廳堂之上,林铮則坐在左側堂,三人神色皆有些凝重。陳明軒面色慘白地站在一旁,時不時地望向裴覽,全然不見當初上門提親時那股趾高氣昂的嚣張氣焰。小月則跪在陳明軒身旁,渾身瑟縮如抽糠一般,腦袋垂得都快貼到地上了。另有一位錦袍中年男子立于堂下,身手氣度頗好,顯而易見不是尋常人。這是什麼情況?瞧這情形,莫不是要上演一出夜審郭槐的戲碼?見我與希音并肩而來,裴覽眸色一緊,似有幾分淡淡的傷痛浮起,複不動神色地垂眸嘬了口茶。管家奉上清茶點心,道:“二位請坐。”我向希音投去一個疑惑的眼色,他卻回以淡定的微笑,壓低聲音對我道:“好戲就要上演了。”那錦袍中年男子的視線停在希音身上,面上仿佛有幾許震驚與惶恐疾速掠過,隻一瞬的功夫,便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低頭捋須。希音不鹹不淡地将他望一眼,風輕雲淡地端起茶盅喝茶。隻聽桑老爺冷聲道:“小女身體不适,已然歇息了。現在該到的人都到齊了,陳大人有話便直說吧。”我心下了然,想來那中年男子便是錦城知府陳桓了。他羞憤地瞪一眼陳明軒,對桑老爺作揖道:“犬子膽敢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本官絕不會有所包庇,待他将實情全盤托出後,便交由桑老爺與太……裴公子處置。”說話時,目光卻有意無意地飄向這邊。希音意味不明地牽了牽唇角。裴覽略略擡手,道:“這裡輪不到我說話,我不過是旁觀而已,一切都聽桑老爺的。”陳桓連連道是,呵斥陳明軒道:“不肖子,還不快将一切從實招來!”陳明軒好似終于意識到了實情的嚴重性,渾身哆嗦了一把,兩腿顫抖地直直跪下,“幾個月前,我在錦城遊園會上初見桑小姐,當即便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對她一見鐘情。本想與桑小姐結識後再訴衷情,誰知、誰知她屢次卻拒人于千裡之外,縱然我亮出身份,她也仍是冷眼相待。我越想越不甘心,差人打探後得知,原來她早已有了心上人……”說着,他誠惶誠恐地瞥了瞥靜坐一旁的林铮,卻被林铮滿面的怒火吓得又縮了回去。我湊過去,壓低聲音對希音道:“原來這便是話本上所說的,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聞言,他挑起劍眉,似笑非笑地睨我一眼,道:“我卻以為,身旁的才是最好的。”我一噎,惱嗔他道:“我跟你說正經的!”他攤手:“我也說正經的。”我:……陳明軒繼續說道:“我聽說西北燕國有一種情蠱,種下它之後,能教一個人平白無故地愛上另一個人。便以重金買通了桑小姐的丫鬟小月,讓她趁桑小姐不在意時,将蠱蟲種入她的體内。桑小姐中蠱那日正是上月十五,子時一過,蠱蟲便會發揮效用。不論她當時正在做什麼,都會立即放下手中的事,回到桑府等我上門找她。”小月羞愧難當,伏在地上嘤嘤哭泣。他嗫嚅道:“事、事情就是這樣……”我恍然大悟,果然,我從前的猜測完全正确。難怪燈謎攤老闆說曾親眼見到桑小姐獨自一人在街上遊蕩,原來真是蠱蟲發揮效用,她這才會情不自禁地離開林铮,回桑府等候陳明軒。一直沉默的希音忽然開口道:“我開給桑小姐的藥方,你從何得來?”陳明軒如遭雷擊,惶恐道:“桑小姐原本不是得病,自然藥石無救。王……聖僧卻仍給桑小姐開方煎藥,我擔心事情有變,便讓小月将煎熬好的藥汁偷出來一些,然後拿給藥鋪掌櫃詢問……後來得知那藥有安胎之效,我一時大為惱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便在她的膳食中下了堕胎藥……”希音笑道:“你倒不笨。”陳桓氣不打一處來,吹胡子瞪眼睛地怒指陳明軒道:“你你你個畜生!竟敢做出此等龌龊下作之事,簡直丢人現眼!”陳明軒連連告饒:“我知道錯了,求桑老爺責罰。”桑老爺冷笑道:“老夫哪裡敢責罰陳公子?陳大人将令公子與小月一并帶回去,依照許國律例,該如何辦理便如何辦理吧。”陳桓本想張口說話,桑老爺又問希音道:“聖僧以為如何?”希音淡淡道:“如此甚好。”陳桓一愣,望了望裴覽的面色,低眉順目地立道一旁,不敢再多說什麼。☆、當夜,裴覽并沒有留在桑府過夜,而是随陳桓一同離去。臨走前,他握住我的手對我說:“小梅,本來留下多陪陪你的,可最近諸事纏身,很多事不得不由我親自辦理。你且在這裡好生休息,過幾日我忙完便來接你。”我心下一動,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回答他。熟料,希音非常及時地冒出來,不由分說将我拉至身後,閑閑與裴覽道:“小梅由我來照顧,不牢你費心。你獨自出京這麼久,三哥該擔心你了,我看你還是速速回去吧。”俨然一副長輩對晚輩說話的口吻。“我……”裴覽的手在原地僵了一瞬,而後攥成拳緩緩垂下。看得出他用力甚大,骨節隐約泛出青白色。視線滑至我身上時,深亮的眸底浮起幾分自嘲、幾分傷痛。半晌,終究斂起目光,薄唇緊緊抿着,别過臉不再說話。于是,三個人就這麼幹巴巴地站着,希音與裴覽大眼瞪小眼。此時已是夜深露重時分,周遭的氛圍靜得詭異。二人的眼神交彙中依稀有刀光劍鋒、風雨飄搖,我默默地琢磨着是不是該說些什麼來緩和一下緊繃的氣氛。可憋了半天,半個字都不曾憋出來。直到裴覽的随從駕來馬車,催促他上路,這場僵局才堪堪被打破。裴覽神色黯然地将我望了一眼,微微歎了口氣,不再贅言,轉身登上馬車。我目送他的馬車逐漸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忽覺良心上很是過意不去,便也微微歎了口氣。“别看了,人都走了。”希音輕飄飄道,那語氣怎麼聽都有些酸溜溜的,“若你舍不得他,方才為何不跟他一起走?”我一噎,多大的人了,還要鬧小脾氣了……我啼笑皆非道:“誰說我舍不得他,看看而已,沒有别的意思。”“是嗎?”希音眯着鳳眼,唇畔的笑意若有若無,問道:“流水雖無情,落花卻有意。聽說有一晚他去你房裡找你了,可有這回事?”“有、有吧……你如何知道的?”我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仿佛感到了一絲微妙的不對勁。他不置可否,又問:“哦?他跟你說什麼?”我吞了口口水,道:“其實也沒、沒什麼。”他輕擰了眉尖,似是一眼看穿我的謊言,意味深長道:“果真沒什麼嗎?”不知何故,我忽然一股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壓頂而來。“好像有、有吧……我想想,嗯,我記起來了。就是他說……說我是他的娘子……”希音微微一怔,旋即眸色一緊,聲音一沉,道:“那你是如何回應他的?你……相信他所說的嗎?”“我也不知道該不該信……”我如實道:“我對他說,眼下我什麼都不記得,也還沒有做好接受過去的準備,不能貿然跟他回去。他聽完就走了。”希音神色認真地看着我,笃定道:“小梅,不要聽他亂說,這不是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語,相信我。”“你不是還俗了嗎?”“若你答應嫁與我為妻,我便立刻還俗。”他似真似假道。當時我就震驚了。“聖、聖僧,你這是求婚嗎?”也太沒誠意了吧……他哈哈大笑:“我逗你的,看把你吓成什麼樣了。”稍頓,似是喃喃自語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抖了抖,惱羞成怒道:“妖僧,我咬你,我咬死你!”至此,遊園春夢的故事算是告一段落了。聽聞陳桓雖然有萬般不舍,卻不知迫于什麼壓力,将陳明軒與小月雙雙下獄,刑期為三年。一傳十十傳百,此事很快便成為錦城大街小巷的八卦焦點、茶餘飯後的熱點談資。有人說,那今科狀元林铮乃是蜀王裴昀的門生,加之桑夫人是蜀王側妃的乳娘,陳桓是礙于蜀王的顔面,不得已而為之。有人說,此事已然驚動了朝廷。夜審陳明軒那日,桑府來了兩位神秘的重量級人物,陳桓便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在此等情形下包庇逆子。世人議論紛紛的同時,不由得唏噓桑沐雲與林铮的情路委實坎坷了些。好在好事多磨,他二人終究得以花好月圓,有情人終成眷屬。三日之後,千夜依約為桑沐雲解蠱,一衆人等守在桑沐雲的門外整整等了三個時辰。林铮緊張得俊臉慘白,額間冷汗涔涔。我安慰他道:“林公子莫擔心,桑小姐吉人天相,相信她肯定然能撐過去的。”“多謝戒憶師父。”林铮感激地看我一眼,複問希音道:“聖僧,不知這蠱對沐雲腹中胎兒可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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