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從陳家莊趕回百家村時,夜幕早已降臨。
小年這天喬叔病逝,給整個百家村蒙上了一層低沉的灰色。全村男女老少紛紛前來喬家吊孝慰問,哭聲似海浪,一波接一波。
來遲一步的方叔長跪不起,在喬叔靈前失聲痛哭。想起前些日子他們還曾一起說話,說等喬叔病好了,再去山裡扛一頭野豬回來。可才幾天工夫就彼此陰陽兩隔,從此再無相見之日。
梁四爺見方叔哭得實在傷心,就過來解勸:“人死不能複生。再說了,喬叔這痨病,也不知熬了多少藥都沒能見效。隻能說他陽壽已盡——”說到這兒,也忍不住滾下兩行熱淚。
這時,村長走了過來,“我有件事正要同你們商量。”說着,他使了個眼色叫梁四爺和方叔到外面來。
外面寒風陣陣,滿天寒星不見月色。東邊黑黢黢的大山時隐時現。
門前桌上點着一盞玻璃煤油燈,微弱的火焰在夜風的侵襲下東倒西歪,仿佛随時會熄滅。
村長引着梁四爺和方叔在桌邊坐下。
村長說:“方叔,方義和喬雪的娃娃親到底還算不算數?若是算數,方義也得同喬雪一起為喬叔披麻戴孝。”
沒等方叔開口,梁四爺先說:“這件事恐怕……不好辦!喬叔吐血死了,走的時候連一句話也沒能留下呢。”
方叔緩緩擡起頭望着梁四爺,又看看村長,猶豫了一會兒,“我回去跟孩子他媽商量一下吧。”于是起身離開了。
夜風冷冷,淩亂了方叔的頭發,也吹亂了他滿腹心事。他的腳步在前行,身體卻不由得後退,一路走走停停。指間一支煙被風吹滅了幾次,又點燃了幾次。
回想當年,他和喬叔一起上山下河,走鄉串戶,不知吃了多少辛苦,幾次三番死裡逃生,才活到了今天。後來各自成家,很巧合的是,兩家在同一年迎來方義和喬雪的出生。當時兩家歡天喜地,給兩個孩子訂了娃娃親。
可自從喬叔染上痨病以後,娃娃親這件事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哪怕是在病得十分嚴重的情況下,喬叔也都沒有再提起過,好像是忘記幹淨了,又好像是壓根兒就不想再提。
他無數次思考過,定是喬叔認為方家窮困潦倒不算,孩子又多,将來喬雪嫁過來以後沒有好日子過,所以才改變了主意。但對于喬雪,他是真的打心眼裡滿意,希望娃娃親在将來如約落實。可如今喬叔就這樣走了,劉嬸又從來就是個沒嘴的葫蘆,一切都無從談起。
不知不覺,方叔來到了家門口,卻正趕上方義迎面走來。“爸,你回來了。”方義趕緊又轉身回去告訴李嬸。
方榮,方華,方富和方貴得知喬叔吐血死亡後,都吓得不輕,怕晚上會有鬼跟在身後,所以早早吃了晚飯出門,各自去村裡夥伴家找床睡去了。方梅,方蘭和方菊此刻正依偎在床做針線活兒:織毛衣,納鞋底,刺繡……桌上一盞煤油燈搖搖地冒着黑煙,滿屋子油味兒,昏黃微弱的光暈照在冷冷的土牆壁上。
李嬸見方叔愁眉苦臉回到家中,忙讓方義打了一盆熱水給方叔洗臉。自己進廚房揭開鍋蓋,将熱氣騰騰的稀飯和那幾塊香噴噴的兔肉端出來放在桌上,另外添上那幾樣百年不變的家常鹹菜。
方叔洗漱完畢,坐在桌邊吃飯。對于那幾塊兔肉,他感到非常意外,卻也不問是從哪裡得來的,一陣狼吞虎咽吃個精光,連骨頭都嚼碎成渣咽了下去。
靠在門邊的方義看見方叔吃兔肉的一幕,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今天一塊兔肉都沒嘗,全讓給弟弟妹妹們吃了。他不是不想吃,而是實在咽不下。一大碗兔肉對于這個家庭來說,是真的不夠啊!
“方義,你也去睡吧。喬叔走了,明天我們都要去他家幫忙,也會有用得着你的時候。你晚上早早休息,明天早早起來。”方叔一邊吃一邊斜眼朝方義擺了擺手。
方義答應了一聲,轉身離開,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他可不像那幾個弟弟,夜晚走黑路還怕鬼。他是學武的人,向來膽大,不論夜裡幾時出門,都敢獨自一人到處活動。喬叔走了,他感到萬分難過,而不是害怕。他真的希望喬叔能活着,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像從前一樣,總能看到喬雪的笑。
見方義走遠了,方叔讓李嬸關了大門,倆人坐在桌邊,長籲短歎。方叔将村長和梁四爺的話都告訴了李嬸,李嬸思量了老半天,說:“依照我們兩家的交情,披麻戴孝其實倒也沒什麼,隻是委屈了咱老大,就這麼不清不楚地給人家……到底算怎麼一回事呢?”
方叔一言不發,隻一個勁地抽煙。“就當是孝敬喬叔吧。雖說咱家現在孩子多麻煩大,但等老大到了結婚的年齡,說不定咱早就過上好日子了,會有更好的姑娘願意嫁到咱家來的……”
李嬸沒有再說話,隻得答應明天讓方義為喬叔披麻戴孝。
第二天,天還沒亮,方義帶着一身熱氣早早進了家門。他每天早起鑽進山林子裡偷偷地練功,直到大汗淋漓才停止。
方叔一改往常的冷淡,用極其溫和的語氣對方義說:“今天你有一個非常重大的責任要去擔當——為喬叔披麻戴孝。他們家沒有兒子,又跟我們家最親,所以……”
方義先是一愣。雖然他早就聽說過自己和喬雪的娃娃親,但并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過。而對于喬雪,他也一直當作是親妹妹對待。此刻他心裡仿佛有話要說,卻不知怎的,竟說不出來。面對方叔懾人心底的眼神,他終究還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一貧如洗的窮山崗子,并不能給死去的人帶來多大的安慰,除了本能地給予他一塊可以沉睡的黃土地。
一陣刺耳的鞭炮聲響起,山崗上的一支浩浩蕩蕩的殡葬隊伍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陽出發了。方義同喬雪一起,披麻戴孝走在前邊,八人台的一口劣質棺材緊随其後,向着東邊的山林緩緩進發,夾雜着驚天動地的哭喊。
方義低頭走着,模糊地看腳下的黃土路一點點向前延伸,延伸……似乎永遠都沒有盡頭。
這是第一次,他的眼裡充滿了幽遠而深沉的哀思,心裡充滿了莫名的對于貧窮的怨恨和抗議。他深深愛着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深深愛着村裡可親的鄉鄰,可卻無法阻擋疾病的突襲和親人的亡故……喬叔是吐血而死,那下一個被疾病纏身的又會是誰?又将會以怎樣凄慘的方式離開這片山崗?
自從喬叔去世以後,方義總在山林裡苦練功夫,練棍法,練刀法,練槍法,練拳法,練腿法,練鞭法,練镖法……凡是秘籍裡提到的以及他能聯想到的各種招式和套路,都會下功夫苦練。仿佛隻有通過這種對肉體的百般折磨,才能讓他感覺舒服一些。
大年三十已在眼前。然而,喬叔的悲慘離開卻讓整個百家村陷入一種無法言說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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