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前世皇帝被殺,大周覆滅,她不再是公主之後,她才知曉,成親六年的驸馬溫行玖,其實一直很厭惡他的太後姑母給他安排的這樁親事。但為了家族榮耀,不得不對她虛與委蛇。
奈何溫行玖是個高傲的人,打心眼裡反感去過被人安排的生活。隻可惜,溫太後威壓之下,他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于是,他對命運的抵觸,全然落在了柳珠身上。仿佛深深的愛上的這個身份低微的婢女,就是他反抗成功的标緻,就是他高傲不屈的象征。
前朝被傾覆的那一天,在她還滿心裡期盼,等着和夫君共患難的時候,溫行玖帶着公主府的所有财産,和柳珠一起逃出了汴梁。
想到這裡,蕭栖遲的面色愈發冷硬,盯着地面上柳珠的眸色,也愈像一把無情的利刃。
漫天的恨意在心底深處瘋長,若非她被他們害得失去一切,她後來在面對裴煜時又怎麼會那般被動?又怎麼會視裴煜為生命的全部仰仗?直到最後被打入萬劫不複的深淵裡。
那通往地獄之路的開端,自溫行玖始!
如今,她已重回十六歲這年,與溫行玖雖婚約已定,但尚未成親。
既然她被送進深淵時,旁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惜和遲疑,那麼如今,她便也會将他們一起拖進深淵。
如此想着,蕭栖遲唇邊笑意更深,對羅映道:“泡茶來。”
羅映應下,轉身進屋。不多時,她端着茶盞出來,在貴妃榻邊站定,将茶盞遞到了蕭栖遲手中。
蕭栖遲接過,抿了一口。但見她忽地蹙眉,像是碰到什麼蛇蟲鼠蟻般,竟是面露驚恐,一下将茶碗摔了出去,整個人都從貴妃榻上驚坐起來。
“啪”一聲脆響,茶盞碎了一地,應聲而來的還有蕭栖遲尖利的質問:“怎麼是涼茶?”
羅映見她這麼大反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面驚心于長公主從未如此疾言厲色,一面更是惶恐的解釋:“公主夏日喜飲涼茶,奴婢便、便……”
蕭栖遲那雙美眸中滿含怒氣,橫在羅映頭頂。
前世那些絕望的回憶複又襲來。
她在梁朝的天牢中時,是冬天,牢裡冷得連哈口氣都能結成冰。她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熱量,那牢裡送來的水,也都像剛才的茶一般涼。
蕭栖遲眸中怒氣褪去,漸漸漫上一層深切的恐懼。
她的手,那雙被烙刑揭去皮肉的手,血混着翻起的皮肉都凍成了冰碴子。還有她的腿,腿被打殘,被老鼠啃得,有些地方都能見到骨頭,骨頭上都有寒霜。
她冷,冷到了骨子裡。
蕭栖遲的神色愈發不對勁,她手摸着腿,一點點地蜷縮到了貴妃榻的角落裡。
一旁的公主府執事太監梁靖城見狀,忙一步上前,關切道:“公主可是又冷了?”
蕭栖遲聞聲,伸手扣住了梁靖城的雙臂,受驚小鹿一般地靠進了他的懷裡。梁靖城身上的暖流傳來,溫熱的懷抱,一點點驅散了她心底深處的寒冷和恐懼。
梁靖城今年二十六,面容生得白淨如玉,是蕭栖遲成親出宮後,被指派來執掌公主府的人。
前世蕭栖遲不喜歡他,覺得他陰狠狡猾,不夠安分。可是現如今,隻有梁靖城知道她在想什麼,隻有梁靖城能給她最需要的安慰。
梁靖城輕拍着蕭栖遲的後背,像哄孩子一般安撫着她,而後沖地上的羅映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回去重新倒茶。
羅映惶恐的應下,逃一般地轉身爬進了屋裡。
而就在這時,與她定下婚約的溫行玖,出現在院門處的月洞門外,袍角帶風,風風火火而來。
蕭栖遲遠遠看見,原本眸色驚懼的她,忽地發出一聲輕笑,一把推開了梁靖城,像丢棄一個玩物。
而後側身将手臂搭在貴妃榻的扶手上,饒有興緻的盯着溫行玖進來,仿佛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在期待父母親承諾了一年的禮物。
溫行玖一身輕薄的蠶絲直裰,他那原本豐神俊朗,滿是少年人神采飛揚的臉上,此時卻因烈日下匆忙趕路,而泛着異樣的潮紅。
他本就神色憂慮,當他走進月洞門,看到之前被遮擋在視線之外的柳珠時,眉心不由一跳,眼中當即便漫上一層心疼與憤怒。
蕭栖遲恍若未見,從貴妃榻上放下腿,站起身,手裡捏着團扇,輕松愉快的朝溫行玖招手:“溫公子,快過來。”
她神色幹淨的就好似春日桃花下初遇的少女。
溫行玖不解其意,心在胸膛裡砰砰直跳。他強自壓下心頭的厭惡和憤怒,盡力不去看跪在地上滿身血痕的柳珠,換上一個笑臉,迎上前去。
見溫行玖走過來,蕭栖遲興奮的在梁靖城耳邊低語道:“快,去,讓柳珠擡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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