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處窄巷,裴譽終于有些力竭,扶牆站着,喘了口氣。
早知如此,前些時候就不該把暗衛留在府中,今日也不會連個幫手也無。裴譽喘息間仍在思索,那封西涼密信到底該如何處理。
他必須找個人來譯出上面的西涼文字,然而左思右想,卻沒有找出合适的對象。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此信内容确是有關當年定西之敗的内情,他隻能找身邊值得信賴的人。
但定西軍離散多年,能讀寫西涼文字的人,本就沒有幾個。貿然進宮向聖上禀報此事,向他求助,若并無牽涉當年之事,到時落得謊報之名,責罰事小,毀了父親和定西軍英名事大。
裴譽無計可施,最後隻想到了一人——太後。太後疼女兒,愛屋及烏,也疼他這個孫兒。若往太後那頭去求,許是有轉機。
他思及此,馬不停蹄便趕回侯府。問過仆人,母親一如既往,白日均在家中祠堂敬拜天機道神宗。
他從未有哪次去祠堂尋找母親,像這回一般心情焦躁。
入得堂内,他不忘先規規矩矩俯身向神宗敬拜。母親少見他白日裡來此處,慢條斯理道:“怎麼?又是為那丫頭的事?”
裴譽顧不上辨認母親這是說笑或是不滿,他簡單說了遍事情緣由,隻挑人俑案裡關于司徒嶽的部分細說。
當他提及,自己手上有一份從司徒嶽宅中密室所帶出的密文,母親猝然一驚,顫顫巍巍起了身,顧不得公主之儀,疾步走向他。
她急不可耐道:“信呢?在何處?快些給我!”
定國侯夫婦伉俪情深,世人皆知。因此母親在父親死後,沉迷修道,日複一日,如古井無波,任憑天大的事情,除非事關自己,否則母親已是毫無觸動。
如今見他衣襟染血,母親也顧不上他的傷勢,臉色大變,仿佛終于有一樣東西能将她帶回世俗之中,讓她有了些人氣。
裴譽正把信件拿出,她一把搶過那張紙,粗略一眼便掃完。
母親眼眶泛着淚意,她嘴中喃喃道:“行遠……行遠……”手上還緊緊抓住那封書信,一下坐倒在地。
怎會是如此反應?裴譽甚至還未提出,要進宮面見太後,母親已是這般奇怪模樣,莫非她能讀懂西涼文字?
他蹲下身,急切道:“母親認識西涼文字?”
她仍是那般茫然失措,隻是嘴中吐出隻言片語,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說話也斷斷續續,不成章法。
裴譽努力拼湊才明白,原來母親少女時代嫁予當時還未曾封侯的裴行遠,因夫妻鹣鲽情深,不舍分離,便随他到定西駐紮。這軍營的苦日子一過,便是好幾年。直到懷了裴譽,才返回永安長住。
太後心疼這個女兒,也有這層原因。皇家掌珠,如今到那邊塞酷寒之地受苦,太後心裡一百個不願意,卻拗不過倔強的母親。
就是在那時候,大梁公主,昨日還是嬌俏豔麗的少女,永安城内官家小姐豔羨的對象,今日便成了少年将軍的賢内助。她每日在軍營中穿梭往來,不僅習得基本醫術,為軍中将士療傷,還學會了西涼文字。
而這些故事,都發生于裴譽出生前。公主知自己若在軍中,定忍不住嬌縱兒子,她狠下心,才回了永安,與父子長年分離。
因此,這陳年往事,也從未對裴譽提起過。
而這書信……裴譽知母親心情悲恸,仍忍不住追問:“那信上,到底說了什麼?”
母親蓦地抹了抹臉頰淚痕,眼中突然浮出決絕之意。她定了定神,站起身對裴譽厲聲道:“譽兒,随我入宮,咱們去見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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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永安府衙這頭,成宣、延景和許如千,理了理案上的卷宗,粗略分了工。
府衙文書不便帶到外頭,他們各自記下了自己要追查的地點,便分頭去找受害女子了,約好黃昏前,一同回到大理寺,比照自己得到的證言。
成宣出發前,想起高小蓮的慘狀,不知那幾個女子,是否還想面對官府的盤問?她有些惴惴不安,不曾想,連去兩家,皆吃了閉門羹。
一位搬離了此處,無人知其去向;一位女子已經出嫁,她貿然上了夫家,也許會掀起什麼流言蜚語。
女子活在這世間,當真是難。她們本是受害者,又非自己的錯,可她們卻無法堂堂正正地站出來。
成宣極為忐忑,來到最後一處。那是小小的宅子,她叩門前,見竹籬内有人影。
自報家門,竟真的有人來應。那女子眼神警覺,隻露出半邊門縫,問道:“你可有證明?”成宣急忙把那令牌揚了揚,女子這才打開門。
“談姑娘?”她征詢般看着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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