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海歎了口氣,手輕輕的拍着懷裡的孩子,“等等吧,曉棠沒醒,誰帶她都不會乖的。”病房裡一陣的沉默,三個男人就這麼對着眼兒,心裡都各自想着自己心裡的事情。世事無常,如果還有時間,那麼就應該好好的在一起。曠宇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不見了?”宋國海點頭,“不過醫生說了,初步判斷隻是傷到了眼角膜,等她醒了會做進一步的檢查,如果确定了,那麼隻要移植角膜,曉棠就可以重見光明。”可是等着移植角膜的人恐怕已經排到10年以後了。在中國,器官是不允許買賣的,真要這麼等,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有機會。他不氣餒,至少還有希望,隻要有一線希望他就絕對不會放棄。從醫院裡出來,曠宇翔長出一口氣,“唉,韓麗雯這次是徹底出局了,隻是可惜了季姐,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瞎了,那眼睛多漂亮啊,咱公司絕對第一,可可的也沒她眼睛好看,要麼眼神兒太厲,看着發冷,要麼就太凄涼,看着心疼。”“最不好受的應該是老宋,這下好了,老婆毀了,情人也辜負了。他要真是個完全沒良心的人也好,可惜他又不是,這麼一來,真的一輩子都不好過。”“沒辦法,那也是他自己找的。”曠宇翔仰着頭看着天上的太陽,陽光有些刺眼,可是能照的人心裡敞亮。葉向雲笑,拍了拍他的胸脯,“你能這麼認識還算是有進步,有前車之鑒,就别再步人後塵。得,你好自為之,我先走,下午趕緊休息,晚上得給老婆做飯吃。”慕筱白最近也忙得厲害,在沒娶法醫之前,葉向雲覺得世界真太平,娶了法醫之後突然覺得自己活着真的是個奇迹。韓麗雯拖着一身疲憊回到家裡的時候就再也忍不住了,她撲在床上就嚎啕起來。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冤枉,事情到了這一步,即使宋國海沒有說什麼,可是他們之間的愛情已經走上了絕路。或者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愛情。電話鈴聲尖銳的響起來,韓麗雯起身,兩腳剛占地就被一種無力感襲遍全身,她想用胳膊扶住床,可是一點兒力氣也使不上,就這麼生生的栽倒在地上,那一刻她的思想那麼清晰,電話的響聲慢慢的停止,她聽得到自己呼吸的聲音和始終滴答的挂鐘聲響,似乎在催着什麼一樣。她活動着眼珠,一滴眼淚就這麼滴落下來,渾身動也不能動,僵硬和輕微的痙攣随之而來,她害怕,甚至都喊不出聲音。那個時候她清清楚楚的明白,什麼才是絕望的,她被全世界放棄了,終究到最後還是她一個人!夜半三更,宋國海就這麼趴在妻子的窗前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就覺得有什麼在撫弄着自己的頭發。他神經一緊,猛地擡起頭,“曉棠,你醒了?醫生,醫生!”他有些激動,一向都木讷不善言辭的人,像是突然變了一樣,就這麼幾天,他不知道發了多少火,之前他都是很少跟人紅臉的。季曉棠的眼前一片漆黑的,一點兒光亮都沒有。是不是晚上,為什麼纏着紗布,她的頭有些疼,可是意識很快就清醒了,她很怕,真的很害怕。當手被另外兩隻大手握住的時候,她的心才有些踏實,她想說話,可是發不出聲音來。宋國海看着自己老婆艱難翕動的嘴唇,心中悲喜交集,他站起來,俯身把臉輕輕的貼在她的臉上,“曉棠,是我,我在你身邊,别怕,我會一直陪着你。”季曉棠勉強的從嗓子裡擠出個字,“岚……”她的聲音很弱,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宋國海的眼淚滴在季曉棠的臉上,“孩子沒事,孩子一點兒事情都沒有,是你救了她。”他明顯感覺到季曉棠松下來一口氣,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可以感同身受,原來他一直都錯怪她了,她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想來挽救這個家庭。醫生很快就站滿了整個加護病房,簡單的檢查之後就是一些列的儀器檢查,忙活到淩晨才放心的告訴宋國海,“病人的手術非常成功,等她恢複一陣子會對她進行眼部的檢查和治療。”“謝謝醫生!”宋國海臉上露出了三天來的第一個微笑,身上的一塊大石頭算是放下來了,他透過玻璃窗,看着床上安靜躺着的人,看着她依舊蒙着紗布的眼睛,他的心又開始隐隐作痛。064宋國海想跟公司請長假,但是最後隻給了十天的假期,但是領導也承諾會盡量給他安排備份和國内的一些線路,給他盡量多一些的時間。宋國海沒有辦法拒絕,曉棠需要很長時間的治療,還需要移植角膜,他已經做了打算,如果真的要等很長的時間,他不排除帶着她去國外出高價買器官進行手術。這些都需要錢,他不能沒了經濟來源。日子過得很快,季曉棠很快就能坐起來,又逐漸的可以下地行走,顱腦的損傷确實沒有給她帶來什麼後遺症,可是雙目失明還是讓她的情緒變得很消沉。一雙頗有神采的眼睛現在像是蒙了一層灰,沒有了一丁點兒的光澤。她的話變得很少,除了跟女兒交流稍微多一些,幾乎不怎麼說話。宋國海跟她說什麼,她隻是靜靜的聽,偶爾有詢問,也就是簡單的回答。冗長繁雜的唠叨沒有了,言語間的那些鋒利也沒有了。她的那些安靜讓人呆在其中有些心慌和窒息,仿佛一樣處在一個沒有光彩的世界一樣。宋國海的心時時刻刻都塞着大石頭,沉悶又沒有辦法開解,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想到韓麗雯。以前他會給她寫信,寫電郵,或者把她約出來找個很少有熟人出沒的地方聊聊天,纾解出心中的那些不快和憤懑。她巧笑嫣然,輕聲軟語卻總能幫他趕走那些苦悶和牢騷。她真的很懂他,對着她的時候,他會從心裡笑出來。那種心理上的輕松和愉悅,他的家庭沒有給過,他一時間迷失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一個女人可以給他帶來的改變。想到這裡,他皺緊了眉頭,眼前又出現了韓麗雯那天離開時候的背影,心猛然就緊了一下,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過得好不好,那之後他們沒有再見過,也沒有聯系過。哪怕他向法院撤回了離婚訴訟,她也沒有隻言片語。她從來沒有要求自己做過什麼。悔恨和愧疚再一次将這個男人的心淹沒了,找不到救贖的出路。到底他是愛她的,一個沒有虛榮,恬淡而又懂事的姑娘。“你最近的煙是不是抽的太多了。”季曉棠說了一句,沒有什麼力氣,話語雖然還是那麼強勢,可是當那些戾氣退了的時候,剩下就隻有濃濃的關心和擔憂。宋國海回過頭,趕緊掐滅了煙。“我以為今天的風向不會往病房裡面串味呢。”他走到跟前,從護士的手裡接過輪椅,“都檢查完了?我推你到院子裡轉轉好不好,秋高氣爽,外面的風很舒服。”季曉棠點了點頭,沒有出聲。兩個人在小花園繞了一圈便找了個長椅停下來,“歇一會兒好不好。”說着他把輪椅固定好,然後坐在長椅上,拉着季曉棠的手,愁腸百結的。他真的很讨厭自己,陪在韓麗雯身邊的時候,他總是想着自己的家,這個時候他又忍不住想知道那個人怎麼樣了,給了她傷害,卻就這麼不聞不問了。“别抽那麼多煙了,你的嗓音都變了。”季曉棠淡淡的說了一句。宋國海擡頭,看着她臉上淺淺的笑,心中卻顫了一下,聲音變了嗎,他都不覺得。他是抽的厲害,但是都是半夜在樓梯間或者樓下抽的,她卻能感覺到這麼細微的變化。“案子什麼時候了結啊,本來我還想再争撫養權的,不想給你消停,現在也沒辦法了。我知道韓麗雯人還不錯,對岚岚不會壞,隻是等你們有了自己孩子,不要太厚此薄彼,岚岚本來就像你,心思敏感……”“曉棠,我撤訴了!”他緊緊的握着她手,“我們是一家人,不能分開。”季曉棠的臉上一片茫然,過了一會兒她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你這是自找苦吃,以後生活壓力會更大,更辛苦。我脾氣不好,不會這麼一直溫順的,我現在隻是身體虛弱沒什麼力氣。”說着她自己就笑,“我不需要誰可憐,醫生不是說了嗎,角膜移植我就能重獲光明。”宋國海很久沒有說出話來,他自嘲的笑,“曉棠,你還是那樣,你這是想讓我無地自容。”“你是該無地自容,人家一個大姑娘,花樣年華,比你年輕十幾歲,什麼都給你了,什麼都沒要,到頭來也什麼都沒有。我現在不是再跟你說氣話,以前我不同意離婚,因為做妻子我可以做得比她更好,從我不飛那天開始,我所有的滿足都是從家庭裡得到的,看着自己的女兒慢慢成長,聰明漂亮又乖巧,把自己的老公照顧得很好,早晨送出去,雖然知道要過幾天才能迎回來,可是隻要還能回來我就很高興,又是一個平安的起降。在機場,聽着同事們議論,宋機長的制服每天都跟新的一樣,我心裡真特别高興,比别人直接誇我還高興……”她頓住,有些說不下去了,“可是以後我恐怕不會再有這種滿足,我眼雖然瞎了,但是我心不瞎,國海,你跟公司裡很多男人離婚不一樣,公司裡男男女女那麼多的事情,你從來都不沾身,我知道你不花心,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走到這一步是因為你真的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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