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誰。
那是周生死的前幾天。
同為捕頭,唐甯就楊煜一個弟兄,周生手下卻極多。
縣衙居于城正中大街、靠北一側,正對面沒商鋪、亦沒民居,而是一摞堆成三尺高的石頭。
恰好。
周大人從慶州、請來戲班子,要為夫人唱一月的戲,可松林不似其他地方,根本沒有戲台。
若在自家後院唱戲,難免被人說閑話。
尤其秦風,向來正氣凜然,必定要拆他的台;周大人就派唐甯、周生,把縣衙對面捯饬幹淨,建一座戲台。
戲台,如今已經搭好。
“問題就在這。”
唐甯恍然開朗。
夜深,他站在籬笆前,望着黑洞洞的院子,裡邊早沒了人的動靜,想來宋明如今,早已逃之夭夭。
但有了頭緒,他也不再執着于抓人:“當時,我們還沒收拾那堆石頭,就有人攔着我們。”
說什麼這是先人的地盤,碰不得。
現在想想…
什麼先人的地盤?
那分明是石頭搭成的墳頭!
“戲台都搭上了,再想還原也沒用。”
唐甯背過身。
一面鑽出胡同,一面暗暗思忖:“再說有墨滴子跟義肢,就算是什麼邪祟,也奈何不了我。”
正面硬剛,不見得真會死。
但這邪祟不以真面目示人,手段頗為詭異,若是不盡快平息,隻怕事态嚴重,愈發難以收場。
已是戌時。
從城北折回時,杏林醫館正要打樣。
“差爺,您說那摞石頭?”
大夫趙老并未睡下,聽唐甯說完,他捋着白須,沉吟道:“小人倒是知道一二。”
他小時候聽人講。
那石頭底下,埋着數百年前的先人,聽說當時就成了氣候,是以哪怕正對縣衙,也沒人敢碰。
唐甯沉着臉:“照你這麼說,得罪了成氣候的邪祟,就隻能等死了?”
“這倒不是…”
老趙連忙賠笑,繼續解釋道:“隻是先人怨氣極深,尋常的供奉難消怨氣。”
“是神是鬼、都愛聽戲。”
“必須得請最好的戲班子,連續唱上七日,等先人亡魂消了氣,自然無礙。”
恰好。
整個慶州最好的戲班子,如今正在松林。
天色已晚。
慶州戲班剛給周大人唱完戲,又被唐甯拉到戲台,好說歹說,才願意再唱一台。
“差爺。”
“半夜唱戲,最容易招來孤魂野鬼…”
松林城正中、大街以南,戲台上燈火通明,戲班子敲鑼打鼓,老生、花旦已登台。
戲台底下。
戲班老闆愁眉不展,唐甯卻早有打算。
“放心。”
右手揣進懷裡,他摸了摸那兩顆墨滴子,感應着緊緊貼在小臂的義肢,心裡安心不少。
“就算台下坐滿百鬼,我也能保住你們。”
老闆長籲短歎,顯然并不相信:“但願如此…差爺,要小的說,咱不如白天再唱…差爺?”
“嗯。”
唐甯思索着什麼,隻是淡淡應道:“唱吧。”
一言既出。
戲台上鑼鼓喧天,戲聲傳遍空蕩蕩的大街;台上熱鬧萬分,大街上卻憑空掀起白毛風。
一遍遍拍打着台下兩人。
老闆臉上已沒了血色,突然聽見身後成排的梨花木椅上,忽然傳來咔哒的細響。
來了!
冷汗洽衣,他心弦緊繃。
咔哒聲接連響起,卻又自然地像被風吹響,唐甯暗暗感應,隻覺得一道道陰氣或輕或重,不斷朝着戲台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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