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團停下動作,看了黒翼一眼,嘴角微勾:“這可是你為我精心挑選的美食,不能浪費。”
隻是黒翼看得真切,飯團看着在笑,可是那笑意分明不到眼底,更到不了心底。眼見着飯團繼續往嘴裡塞食物,黒翼隻覺得酸澀之感洶湧而來,幾乎将他吞沒,他忍無可忍,将桌上的食物全部掃落在地,吼道:“别吃了!”
這一次,不需要傳音,飯團也能通過黒翼的表情看出他要表達的内容,深深歎了口氣:“黒翼,你又控制不住自己情緒了。”
黒翼掩面,淚水不受控制的從指縫間溢出:“我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緒了,而且,我也不想你一直控制自己的情緒。飯團,盡管我很不喜歡湛玉仙尊,但我不得不承認,在他身邊的你,真的很好,那麼鮮活,可以開心的笑,可以放肆的哭。不像現在,你就像一根沒有感情的木頭,讓我感覺陌生,感覺,害怕……”
是的,害怕。現在的飯團,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生氣,哪怕和正常人一樣行走吃飯生活,可怎麼看都不像一個活人。
就像現在,哪怕黒翼說了這樣的話,飯團的臉上依然沒有多少表情,就像她的傳音一般沒有半點波瀾。
“黒翼,你要知道,情緒是這世間最無用的東西。”
黒翼反問:“若是一個人沒有情緒,那麼他還能稱之為人嗎?”
飯團沒有回答,因為在如今的她看來,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但究竟什麼是有意義的事情呢,飯團其實也不知道。
失去五感的日子裡,飯團也經曆過傷心、絕望、迷惘,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何方,曾經想過幫母親正名,想過解決仙魔大戰,想過和湛玉白頭偕老,可如今的自己,還能做什麼呢?
起初,她連半點靈力都無法凝聚,不能傳音,也不能和人交流,因此,每日她都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思考人生,思考自己是誰,應該往哪去。
這個問題自然是沒有答案的,所以想着想着,她的思維就會開始渙散。然後,突兀的,她的眼前就會出現一幅幅場景,她本以為是自己能看到了,後來才知道,那是借别人的眼睛,看到的也是别人的人生。
第一次進入的人生是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因為出生不久,又在亂世,孩子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曾擁有,就被抱走送人。
被送走的前夜,女人不顧剛剛生産完虛弱的身體,從床上爬起來翻箱倒櫃,隻為找一塊看起來完整一些的布給自己裹身。
男人看着妻子瘋魔般的動作,隻懶懶的擡了擡眼撇嘴說道:“我給孩子找了一個好人家,啥衣服都有,哪裡看得上我們家這些破衣裳”
女人仿若未聞,隻是重複着自己翻找,可櫃子裡的衣服隻有那麼幾件,很快就翻完了,還是一塊完整的布料都沒有翻出來。
女人回頭看了眼孩子身上滿是布丁的布,終于忍不住痛哭出聲:“這年頭,哪有什麼好人家。若是個兒子還好一些,可偏偏是個女兒。”
男人失去了耐心,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哭哭哭,就知道哭。好好的家就是被你個喪門星哭敗落的。”
破爛的桌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朝一側傾倒,男人趕忙伸手扶了扶,又小聲嘀咕了句:“若是個兒子我才不會送人。”
女人驟然止住哭泣,眼中多了幾分恨意:“是,我知道,若是兒子,被送人的就不是孩子,就該是我了吧?你這種人,從來不将女人的命當命,你能将女兒送去什麼好人家!”
男人被女人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啐了一口轉身出屋,嘴上雖然還是在罵罵咧咧,但終究沒有再對着女人說什麼難聽的話。
風吹過,破舊的木門來回晃動,發出嘶啞難聽的摩擦聲。年幼的孩子察覺到了冷意,“嗚哇嗚哇”的哭起來,隻是那哭聲,比起尋常的孩子而言弱了許多。
女人抹去臉上的淚,先去将門關好,再轉身将孩子抱起,費力的哄着。
孩子仍舊哭着,因為她不僅冷,而且很餓,被母親抱在懷中,便控制不住亂蹭,想要找到可以果腹的奶水,女人趕忙掀開衣服喂奶,隻是已經數日沒有吃飽的她,哪裡有奶水可以喂孩子。
孩子費力的吸了半天無果,最終隻能再次張嘴哭泣。
門口卻突然傳來踉跄的腳步,男人驚慌失措的敲打房門:“快,快開門!”
女人抱着孩子去開門,透過孩子的眼睛,飯團清晰的看到不遠處靠的越來越近的魔氣和妖氣,還有那些妖魔猩紅的眸子,那是妖魔吃過人才會有的眼睛。
意識抽離之前,男人已經進了屋子,飯團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這個破舊的木門擋得住這些妖魔嗎?
飯團沒有看到最後的答案,但似乎無論哪個結果,對這個孩子而言,都算不上什麼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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