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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第1頁)

皇帝卻未順太皇太後的話頭給自己找安逸,他放緩了語調說:“皇祖母體恤孫兒,孫兒都知道。可不論朝政多或是少,打小養成的規矩不能變。孫兒效法皇考,每日詢問皇祖母安康,是孫兒的孝道。皇祖母若是連這個都替孫兒省了,孫兒何談奉養皇祖母,又如何作天下人之表率。”

太皇太後聽了笑得無奈,“我這是心疼你,倒叫你磚頭瓦塊來了一車。早前我是沒人陪着,太後和貴太妃她們也不能時時在我這裡。如今我有了嘤鳴,有她陪我說話解悶兒,也算成全了你的孝道。”

有了嘤鳴,成全的卻是皇帝的孝道,太皇太後句句要把他們兩人牽扯到一塊兒。嘤鳴垂眼盯着腳尖,隻當聽不明白,皇帝顯然也并未有任何觸動,垂手道是,“皇祖母心境開朗,孫兒在前頭辦事也辦得踏實。”

皇帝如今能夠獨當一面了,太皇太後已不再過問前朝的事,留在慈甯宮裡專心作養身子。頭前那位孝慧皇後,和她并不親近,當初宣召冊立皇後,隻在大婚前匆匆見過,因此也不怎麼上心。這回呢,因頭一個皇後說沒就沒了,故而在嘤鳴身上費了些工夫。太皇太後扭頭對皇帝說:“你瞧你昨兒命她學規矩,她練了一早晨,連吃的都沒顧得上傳,真個兒皇帝一擺臉子,底下人餓斷腸子。我如今瞧着,進退行止都很好,精奇嬷嬷讓她頂碗,連一點水星子都沒灑出來,還要什麼?她才進宮,嬌養的姑娘離開爹媽舉目無親,正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你該寬待些兒,話語也溫存些兒,方顯出你的體天格物來。”

皇帝聽完,看了嘤鳴一眼。要寬待些,說話還得溫存些?他不好駁太皇太後的意思,隻是眉心習慣性地一蹙,仿佛頭頂上的陽光刺傷了他的眼睛,“孫兒是怕她在皇祖母面前失儀,惹皇祖母不高興,多學些規矩對她有益,畢竟宮裡不像外頭。不過既然皇祖母瞧着好,那就把精奇都撤了吧,讓她仔細當差就是了。”

太皇太後搖頭,“她是客,不是來當差的。”

立國起百餘年裡,從沒出過做皇後前,先進宮伺候人的先例。皇後是皇家的臉面,誰會自打臉面,叫人笑話呢。

嘤鳴懂得其中的道理,她蹲了個福道:“老佛爺,奴才願意當差學本事。奴才全家都在旗,聽主子們差遣是奴才的本分。萬歲爺要奴才學規矩,是提拔奴才,讓奴才有長進。老佛爺疼奴才,是奴才的體面和榮耀,奴才卻不能仗着老佛爺仁慈,真拿自己當客了。”

她自覺這話說得圓融,誰知太皇太後臉上的笑意竟漸漸消失了。她也不瞧嘤鳴,手指在玫瑰椅把手上笃笃敲擊着,指甲蓋和脆冷的漆面相擊,每一聲都叫人捏心。

嘤鳴背上冷汗直流,料着這回急于把自己擇幹淨,免不得觸怒太皇太後了。她也不敢看皇帝,看了無非給自己更多重壓,且讓皇帝更想弄死她。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極其難熬的一片沉寂。半晌終于聽見太皇太後歎了口氣,悠着聲兒更正她:“不是,你入宮不為伺候任何人。在我跟前,是成全了咱們的情義,論年紀,我足可以當你祖母。在皇帝跟前……”太皇太後吮唇想了想,“也别拿自己當奴才。你心裡該敬着皇帝,愛戴皇帝,皇帝說的話固然要聽,卻也絕不拿自己當奴才秧子,記好麼?”

嘤鳴這時才回過氣兒來,忙跪下磕了個頭,“嗻。老佛爺的教誨,奴才謹記在心。”

太皇太後又恢複了笑模樣,“怎麼又跪下了?”讓蛾子把人攙起來,“你又沒犯錯,不興動不動就下跪。”

嘤鳴一臉愧怍,“奴才叫老佛爺不高興了。”

也算不得不高興,隻是另一種做規矩的方式。太皇太後招貓兒似的,把她招到跟前,撫了撫她的手道:“你還年輕,有些事兒想得不透徹,既在我身邊,我少不得要教導你。”再瞧瞧那怯怯的模樣,失笑道,“好孩子别怕……哎呀,瞧這手長得多秀氣,今兒起該把指甲養起來了。我有兩副年輕時常戴的金累絲甲套,回頭賞你吧。”

該養指甲了……嘤鳴聽得腦子嗡嗡作響,也不知說什麼好,隻管蹲身謝恩。

太皇太後稱意了,轉頭對皇帝道:“你在我這兒有時候了,去太後那兒請安吧,她盼着你呢。”又吩咐嘤鳴,“你陪着一塊兒去。宮裡地方大,也該到處走走才好。你跟前沒帶貼身的丫頭吧?”

嘤鳴說是,“不得恩旨,奴才不敢擅自帶人進來。”

太皇太後道:“近身的人總該有的,瞧瞧你慣常用誰,讓府裡把人送進宮吧。我這頭再給你撥兩個,宮裡有規矩,獨個兒不能進出宮門,身邊有個伴,辦事也方便。”

嘤鳴正愁這裡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太皇太後放了恩典,可算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了。她高興起來,一疊叩謝,連要陪皇帝上壽安宮去,都覺得不那麼為難了。

皇帝進退有度,俯身向太皇太後長揖,“皇祖母安坐,孫兒告退。”卻行兩步,往宮門上去了。

慈甯門大開着,有風緩緩掠過鬓邊,嘤鳴将散落的發絲繞到耳後,隐約聽見皇帝荷包上的金穗子被風吹動,發出悉索的清響。

跟着上太後那裡,她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但因此可以不再頂碗,相較之下還是劃算的。春風吹在身上有融融暖意,日子過得真快,眼瞧着清明了。若還在宮外,她可以上景山祭拜,深知的梓宮暫安在觀德殿裡,還未入葬。可惜眼下自己也身不由己,不光自由被限制,迫于皇權重壓,還得耐下性子面對那個逼死深知的人,單是想想,便讓人感到無望。

這算什麼世道呢,她們這些人連草芥子都不如啊。伴君如伴虎,剛才從太皇太後那兒就咂摸到滋味兒了。不管人前多和善,轉眼就能冷臉,這便是煌煌天家。自己呢,渾水摸魚,也不知能蒙混到幾時。

皇帝登上肩輿,她站在宮門前木然看着。九龍髹金的寶座在日光下折射出輝煌的色彩,皇帝端坐其上,石青的朝褂兩肩挑着團龍,他目光平穩望向前方,朝冠上鮮紅的帽纓襯着那張臉,既冷酷又遙遠。

肩輿升起來了,她微微俯下身,讓肩輿先動起來,自己則挫後一些,随輿行走。太監的擊掌聲在夾道裡回蕩,啪地一聲,激起牆頂上停留的鴿子。鴿子拍打翅膀的動靜很大,撲棱棱直上青雲,皇帝的姿勢到這時才有了變化,随着鴿子飛行的軌迹揚眼,那張臉便不顯得郁氣沉沉了,從側面看上去下颌玲珑,甚至帶着點風流公子的清貴蘊藉。

真奇怪,皇帝也有分心的時候?在嘤鳴的眼裡他不像活人,他就像一棵樹,外界感情的覺知化作一圈圈年輪向内生長,直達核心,沒人看見。

果然很快他便收回視線,擡起一肘搭在扶手上。馬蹄袖蓋不住低垂的指尖,隻見寸寸骨節分明,常年的養尊處優,養得肉皮兒白淨,青紫色的血管在光照下清晰可見。

“你的規矩,學得并不好。”他忽然開口,冷冷的聲線直達人痛處。

嘤鳴怔了下,知道他在說自己,便擡眼向上觑了觑。結果那道視線正落在她臉上,皇帝探究地打量她,“朕實在很好奇,你不錯眼珠兒的瞧,究竟是在瞧什麼?”

她心頭頓時一震,在瞧什麼……想了想,好像也沒在看什麼。初到一個地方,對所有的人和事都感到新奇,似乎是很說得通的。隻是皇帝俯視着她,那種居高臨下的目光和氣勢,讓她覺得很不自在。所幸她有急智,忙抖機靈說:“風大,奴才在想,萬歲爺沒披氅衣,萬一受了風寒怎麼辦。”

皇帝不說話了,長而直的劍眉幾不可見地一揚,隔了很久才道:“乾清宮内外,自太監宮女到侍衛,俱不得随意窺探天顔,這個規矩,朕望你牢記。”

嘤鳴道是,并未覺得有什麼掃臉。她隻是不明白,他若沒看她,又是怎麼發現她在看他的。至于他所謂的“不錯眼珠兒”,此話亦不知從何說起,她不過拿餘光掃了一眼,怎麼就夠上這麼個詞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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