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不久,盧助理的視頻電話打過來了。喻霁迅速地接起來,西裝筆挺的盧助理出現了,他站在療養院喻老先生的房間裡,身後有半個輪椅輪子,背景音好像還有老人忽大忽小的說話聲。&ldo;老先生,&rdo;盧助理轉身,耐心地對輪椅上的老人說,&ldo;小少爺來了,您看。&rdo;他将攝像頭轉了些方向,喻霁看見了喻老先生的臉。老人眼睛睜得很大,嘴唇和手都病理性地顫抖着,嘴裡念念有詞。盧助理将攝像頭湊近了喻老先生,喻霁仔細地分辨着,聽清楚了他外公說的話,外公神經質地重複着:&ldo;喻霁呢,喻霁呢,喻霁怎麼辦。&rdo;&ldo;幼怡,喻霁怎麼辦。&rdo;他又對盧助理說:&ldo;阿祿,給我看看喻霁吧。&rdo;溫常世坐在不遠處,眼見喻霁的神情變了。&ldo;小少爺就在這裡呢。&rdo;盧助理蹲在了喻老先生身邊,告訴他。&ldo;外公,&rdo;喻霁叫了他一聲,發覺自己聲音不太穩,便深呼吸着,平緩地說,&ldo;我在這裡,我在外面,過幾天就去看你。&rdo;喻老先生看着屏幕,費勁地辨認屏幕上的青年。手機前置攝像頭将喻老先生被帕金森和并發症折磨得變形了的臉拉伸得更加可怖,他的眼眶深深地凹陷着,口水從他的嘴角滴落下來,護工傾身拿着手帕替他擦幹淨。一直到最後,喻老先生都沒認出喻霁。他吵着要見喻霁一整天,吵得連邵英祿都松了口。可最後喻霁真的出現了,他連認沒認出來。見不到喻霁,喻老先生開始暴躁地擺動雙手和雙腳,重重拍在輪椅扶手上,喻霁呆呆看着那頭難以控制的狼藉場景,看醫護人員進了門,給他外公打了支鎮定劑。盧助理拿着手機到了療養院走廊上,公事公辦地道了歉。喻霁還沒回過神來,麻木地點點頭,問盧助理:&ldo;我什麼時候能再看他?&rdo;&ldo;或許要等老先生再穩定一些,&rdo;盧助理保守地說,又像是順口提起,&ldo;對了,小少爺,邵先生說九月中旬,會和朱先生家一塊兒出門度假,請您千萬記得提前把時間空出來,可以嗎?&rdo;喻霁愣了一下,嘴唇動了動,聽自己說:&ldo;可以的。&rdo;喻霁在沙發上坐了很長時間,明明睜着眼睛,卻好像看不到周身發生的一切,連溫常世下床走過來,喻霁也沒注意到。&ldo;喻霁,你還行麼?&rdo;溫常世俯視着喻霁,沒什麼表情地問他。喻霁擡起頭,想了想,才說:&ldo;行吧。&rdo;&ldo;你……&rdo;溫常世好像想問喻霁什麼,又忍了下來沒問,這與溫常世的一貫作風不符,不過喻霁沒心情去想。溫常世伸手在喻霁頭頂碰了碰,對他來說,這個大概算是安撫的動作。&ldo;今天别又哭了。&rdo;溫常世低聲說。喻霁閉了閉眼,不願承認:&ldo;什麼又哭。&rdo;溫常世沒把手收回去,也沒和喻霁争辯。他的手從喻霁的頭發上滑到了臉上,拇指撫着喻霁微顫的睫毛。&ldo;他還是不認識我。&rdo;喻霁突然說。持續性的痛是隐痛,忍一忍就過去了,有希望又落空的痛讓人不堪重負,想要叫喊,都叫不出來。喻霁微微向前,把頭靠在溫常世腰上,抱住了溫常世。溫常世的手随即按在了喻霁肩上,喻霁知道溫常世大概是不喜歡這種姿勢,想推開喻霁,喻霁心裡一動,反而賴皮地抱得更緊了。&ldo;你太無情了吧,&rdo;喻霁聲音裡帶着鼻音,閉着眼說,&ldo;我這麼難受你也哄哄我嘛。&rdo;過了一會兒,喻霁聽見溫常世問他:&ldo;怎麼哄,你說。&rdo;聽上去沒有因為和喻霁貼太近而感覺太煩躁。喻霁覺得溫常世好像跟以前差不多,很不喜歡身體接觸,但又跟以前差了一些,沒有直接推開他說别碰我。&ldo;那個……&rdo;喻霁神遊了一會兒,腦子裡突然冒出個念頭,對溫常世說,&ldo;那你叫我聲少爺。&rdo;他松了手,擡頭看着溫常世,溫常世也低頭看着他。&ldo;你叫不叫。&rdo;喻霁抿着嘴,問溫常世。溫常世把手從喻霁肩上放下來,曲腿蹲踞在喻霁面前,與喻霁平視着,看了喻霁一會兒,闆着臉叫了喻霁一聲:&ldo;少爺。&rdo;回到宜市是傍晚,喻霁原想直接回家,卻不料邵英祿要同朱先生朱太太一道,給喻霁和朱白露接風洗塵,直接找了司機來碼頭接人。喻霁是不怎麼想得通,出海三天怎麼就需要接風洗塵了,不過邵英祿一向擅長小題大做、借題發揮,他說什麼就算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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