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嬷嬷的話匣子開了口,就再難掩上。&ldo;可是您也知道,新夫人她憑什麼解決?還不是用先頭夫人的嫁妝墊嘛。學哥兒委實糊塗,竟把鑰匙交了出去,說句不好聽的,就像是米缸裡放進了老鼠,早晚有一天,會把米缸全都搬空,吃空的。&rdo;吳嬷嬷絲毫沒有留情面,将心中想法一股腦兒說出:&ldo;最關鍵是,新夫人她不該這麼做!奴婢沒讀過書,還知道什麼叫禮義廉恥,新夫人号稱伯府女狀元,沒有她不知道的書,可怎麼連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都不懂呢。您和伯爺這麼多年,都被新夫人給蒙蔽了,竟不知她是這等寡廉鮮恥。&rdo;吳嬷嬷越說越激動,說到後來被陳氏瞪了一眼才發覺自己話說的重了。&ldo;有些事兒,我出面不能解決根本,也名不正言不順。原本我是打算等竹姐兒和學哥兒長大些,再讓他們來解決,不過現在竹姐兒比我想象中要聰明能幹,在莊子待了一年,該明白的事兒全都明白透了。&rdo;&ldo;老夫人的意思是,此番沈家前來,是竹姐兒的手筆?&rdo;吳嬷嬷有些驚訝。陳氏沒有言語,颔首示意。吳嬷嬷終于明白老夫人話裡說的&lso;要出事兒&rso;是什麼意思了。如果是竹姐兒的意思,那沈家這回來,必然不會善罷甘休。&ldo;那……&rdo;吳嬷嬷有些猶豫:&ldo;咱們怎麼辦?是幫着竹姐兒和沈家,還是幫着新夫人?&rdo;陳氏沉吟:&ldo;自然是幫對的那方。&rdo;吳嬷嬷了然。對的那方,指的不就是竹姐兒和沈家嘛,新夫人做的事,可擔不起一個&lso;對&rso;字。&ldo;隻怕這件事傳出去,對咱們府上名聲不利啊。&rdo;新夫人強占先頭夫人嫁妝财産的事情,雖然是新夫人的惡名,但新夫人也是忠平伯夫人,事關忠平伯府的顔面。&ldo;哼。名聲……是自己掙出來的,不是靠藏藏掖掖。從前我的話伯爺不聽,一定要扶個妾做夫人,說她知書達理,學富五車,能把伯府的男人教養成學識淵博之士,然我竟不知,一個那樣品行的女人,如何教養出真正有擔當的有識之士,如今事發了,他該為他的選擇承擔責任。&rdo;陳氏自然在乎忠平伯府的顔面和名聲,卻也不會因為在乎而姑息那些惡人惡事。三天之後,沈家舅爺趕到京城,來到伯府。顧知遠得知消息,眉頭蹙起:&ldo;他來做什麼?&rdo;長随不知,顧知遠隻得放下手裡的手冊,往前廳見客,心中暗自後悔,為什麼今日不早早去翰林院,留在府裡躲清閑,卻沒想到躲來了個大麻煩。沈家舅爺沈博,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商。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兩撇胡子,戴着員外帽,肚子腆着,頗為富貴之态。門外站着兩個孔武護院。顧知遠見了沈博兩條腿肚子就不自在,跨進門檻,喊了聲:&ldo;大哥來了。&rdo;沈博回身,将顧知遠上下打量一遍,看的出來,這位大舅哥也不太看的上顧知遠這人,因為沈氏年輕輕去世的事情,兩家有了梁子,沈博拱手,嗯了一聲,顧知遠便請他入座,寒暄的話免了,直接切入正題。&ldo;不知什麼風把大哥給吹來了。鋪子裡有事還是怎麼的?&rdo;顧知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語氣多為不耐,對于沈家的人,顧知遠沒那耐性。當初娶了沈氏,他就十分後悔,沈氏漂亮富貴,雍容華美,可她滿腦子隻懂得做生意,打算盤,兩人婚後更沒什麼共同語言,他和她說巴山夜雨,她回他說一兩二錢,根本沒法交流。沈家人和沈氏一樣,全都是一些隻知銅臭,鑽入錢眼兒裡的粗人,三句話不離銀子,說不過道理就動刀動槍,搭理不得。沈博做生意走南闖北,什麼人沒見過,但像顧知遠這樣茅坑裡的石頭,終究見得不多,不跟他廢話,直言道:&ldo;鋪子裡沒事兒。我今兒是辦事來的。&rdo;顧知遠心不在焉:&ldo;我伯府上下都是窮酸讀書人,滿口之乎者也,大哥能來辦何事?&rdo;&ldo;嫁妝。&rdo;沈博也不願在這裡多待,心裡又一次哀歎,自家妹子當年怎麼會看上這麼個沒有擔當,又狂妄自大,故作清高的男人。顧知遠蹙眉:&ldo;什麼?&rdo;沈博從座位上站起來,一字一句的說道:&ldo;我說,我是來替家妹讨回嫁妝的。她已然過世,伯爺你也娶了新夫人,那她當年從沈家帶出來的嫁妝,是不是能還回來了?&rdo;顧知遠眉頭緊鎖,簡直難以置信自己聽見的話,沈家來讨嫁妝?深呼吸一口氣,顧知遠咬着牙關問:&ldo;大哥是要把嫁妝讨回沈家去?&rdo;沈博拍着自己的大肚皮:&ldo;不是讨回沈家,是讨回來,給我的外甥和外甥女。&rdo;顧知遠氣到失笑:&ldo;既是給他們的,那大哥又何來讨回之說?他們姓顧,不姓沈,對嗎?&rdo;&ldo;他們的确姓顧,可他們母親的嫁妝是屬于他們的,不屬于顧家,别人沒有權利替他們保管。&rdo;沈博來就為了這個目的,自然據理力争,勢在必得。顧知遠深呼吸兩下,壓住心中的不滿:&ldo;大哥莫不是故意來找我的麻煩吧。令妹的嫁妝,我顧家沒有侵吞的意思,等将來兩個孩子大了,可以娶妻,可以嫁人的時候,我自會拿出來分給他們,但現在大哥要要回去,若被外人知曉,會怎麼想我伯府上下?&rdo;&ldo;外人怎麼想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那苦命妹妹的嫁妝不能落到其他人手中。我沈家的錢雖然很多,但卻不會花一分一毫養外人。&rdo;沈博的話相當不客氣,臉色也陰沉下來。顧知遠納悶:&ldo;到底大哥是聽了什麼人的話,要來我顧家門上尋我這等晦氣,你放心好了,沈氏的嫁妝好端端的在庫裡擺着,一分一毫都不會少。&rdo;&ldo;好!&rdo;沈博像是在等顧知遠說這話:&ldo;一分不少那就最好了。我帶了賬房過來,伯爺你看什麼時候能把庫房開了,讓賬房進去清點,若核對無誤,當着所有人的面兒,我把賬目和東西一并給了兩個孩子。&rdo;顧知遠恨得咬牙切齒,感覺自己快要受不了了。&ldo;大哥信不過我,非要做的這般絕情嗎?&rdo;沈博沒好氣的點頭:&ldo;親兄弟明算賬,更何況絕情的先是伯爺你,家妹十六歲嫁到忠平伯府,為你全府上下的生計操勞,旁人不知道家妹的功勞,伯爺你還不知道嗎?不說别的,就你如今這翰林院的職位怎麼來的,你敢說是憑你自己的才華嗎?她盡心盡力為你顧家操持,三十還不到啊,年紀輕輕死在你們顧家,不過一年的功夫,你就另娶她人,到底是誰絕情?&rdo;越說越怒,沈博氣的直拍桌子。顧知遠臉色鐵青,這就是他為什麼不願跟沈家人打交道的原因,包括沈氏也是,從不會顧及旁人感受,說話難聽,從不知道迂回委婉,将人的臉摔到地上踩踏猶不自知。沈博這番言論在顧知遠聽來,就如一年前,沈氏出殡靈堂前一樣,拿過往的事情來質問他沈氏的早亡,今天也不例外,其實他來要嫁妝根本就是借口,不過是尋個由頭找他的不痛快罷了。&ldo;算了,不說這些了,我今日來就是為了兩個孩子,把清秋的嫁妝交接清楚。&rdo;沈博冷靜下來,不再跟顧知遠圍繞這個話題繼續吵下去。見顧知遠眉頭緊鎖,咬着後槽牙的樣子,沈博又追加一句:&ldo;我不過是想清點嫁妝,伯爺一再阻撓,莫不是這嫁妝出了什麼問題吧?&rdo;顧知遠擰眉緊咬下颚:&ldo;能出什麼問題。既然大哥執意如此,那就交接吧,橫豎都是兩個孩子的,顧家上下,誰也不會貪他們一文錢。&rdo;沈博冷哼:&ldo;哼,希望一切如伯爺所言。&rdo;沈家的賬房和顧家的賬房會面,顧青竹姐弟被叫到了現場,隔了一世,顧青竹再見到沈博時竟未曾覺得陌生,凝視着他來到跟前兒,輕柔喊了聲:&ldo;舅舅。&rdo;沈博回身,将顧青竹上下打量一番,個頭高了些,卻也瘦的厲害,也就是顧家這群沒心肝的才舍得把一個孩子放在莊子裡過一年,牙關再次緊咬,往一旁淡定喝茶的顧知遠看了一眼,硬生生壓下不快,讓兩個孩子坐到一旁,将他們手裡嫁妝庫房的鑰匙拿出來。兩人把鑰匙拿出,沈博遞給了賬房,沈家由柳嬸子帶隊,顧家由管家和賬房随行,一行二十來人往庫房去當面清點。秦氏得知了消息,從外面走入,急急的說道:&ldo;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沈家未免欺人太甚。&rdo;秦氏氣喘籲籲,隻恨自己來的遲,府裡的消息傳到她面前時總還是滞後的,若早知道沈家舅爺上門讨沈氏的嫁妝,她說什麼也不會同意他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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