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明是大熊,又分明不是大熊!素楝一度懷疑因為自己不太清醒而出現幻覺。他胖胖的、魁梧的身材變得瘦弱,他那總是笑眯眯的眼睛變得晦暗。他雖然不甚在意外表,但是總是愛整潔的,可是,如今他卻連那街上的乞丐都不如。素楝來不及傷心,也來不及疑問,她看到了旁邊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她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劉阿婆。張爺爺、劉阿婆和大熊,這三個人中間,劉阿婆處境算是最好的了,衣着還算整潔,面色也正常。她看着素楝,并不說話,也沒有表情。經曆了昨日那翻掙紮,素楝知道自己做什麼也沒用,唯一的辦法便是保持冷靜。這個蘭牙既然找了這麼多人過來,那必然是有條件可談的。
那不如盡快切入正題吧。
“蘭牙,你到底想幹什麼?”素楝問道。
“我隻需要你叫這個老頭一聲爺爺,叫了我就放了你這兩位朋友。”蘭牙看着素楝道。
“為什麼要讓我叫他爺爺,他不是我爺爺。”素楝冷靜下來,想起昨日張爺爺反常的行為,知道他必是有什麼苦衷,那麼自己隻要跟他一緻就不會錯了。
“不是?你當我眼瞎?”他說着便湊近身來,将手伸進來,素楝立刻往後退了退。那人突然大笑,“你不要害怕,你和老三那點事,我都知道。”他不懷好意的看着素楝,接着說道,“其實啊,你還不如跟着我,跟着他,一個怪物,有什麼好?”
素楝并不理會他,她瞄了一眼那老人,似乎并無異常,應該還活着。她又看看大熊,還有劉阿婆,再不想着自己同歸于盡。這麼多人,不應該全都埋葬在此處。這蘭牙還用得着自己,而三公子似乎和他并不是一夥的,她還有機會。
想到這裡,她對于蘭牙的威脅也就不那麼緊張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此處停留了多久,但是她知道虞槿發現她不見時,一定會來救她的。此刻,她要做的是拖延時間,等待時機。
而蘭牙似乎想盡快了結和她的糾纏。
“不如,我帶你們參觀一下我的傑作吧!”他說着示意侍衛将素楝解開,又把大熊也放了出來。
或許是因為太過虛弱,素楝下來的同時便摔在地上,蘭牙看着抿嘴笑。大熊倒比素楝好些,能自己走動。他本想去扶一下素楝,但随即想到了什麼,終究是未動。
“素楝姑娘,你這做人很失敗啊,爺爺不認你,朋友也不認你,還是我好,”他說着扶起素楝,順勢将一隻手放在素楝腰上。素楝掙紮着想躲開,奈何全身無力,隻好任其所為。她看向大熊,他低着頭看不到表情,隻是乖乖地跟在後面。
素楝跟着他慢慢的走出去,她以為外面便是一片新的天地,但她錯了。外面是一條陰森的走廊,盡頭是階梯,順着那裡下去,再下去,又是一番新的景象,應該說是令人心驚的景象。迎面而來的熱氣中帶着馨香讓人暈眩,素楝覺得無法順暢呼吸,她的臉又變得通紅。這一層的頂好像低了不少,這裡并沒有籠子,隻有一片熔岩海,牆壁也因為高溫呈現出一種髒髒的鏽紅色。蘭牙在樓梯口突然停住了腳步,他指着遠處一人讓素楝看,素楝這才注意到原來這海裡是有人的,而那人的下半身隐沒在熔岩之中,露出熔岩外的部分也是紅色的,就像在清嘉古鎮上的挂爐烤鴨抹上了胡椒粉。在這片熔岩海之中,她又看到了好幾個那樣的人,有的隻有頭在外面,有的卻隻能看到頭發了……素楝的心仿佛一下子空了一大塊,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而熔岩中的那些人,還活着嗎?
她在靈島曾聽人說,如果這輩子不做善事,死後便會下到冥界紅蓮火獄。可是她不知道,不光冥界,在這活人聚集的世間,有比紅蓮更豔的花,也有比火獄更殘酷獄。
那熔岩中的人或者其他生命,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受這活地獄報。
素楝看着蘭牙,她想看穿面前這人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蘭牙終于看到素楝有所反應。仿佛她不是怒目而視,而是笑顔相迎,他不生氣,反而笑得熱鬧,笑聲在這紅蓮火獄之中回蕩,平添幾分詭異。
“素楝姑娘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麼樣。不過要是你不乖乖聽話,那我一生氣,就隻能找你的朋友了。”他說完便示意後面那人作勢将大熊往裡扔,素楝忙掙紮着要去拉大熊,蘭牙突然大笑,“我說呢,一個小姑娘這麼沉得住氣。今日本公子高興,帶你去見識見識。”說着便不再往前,随即順着樓梯轉了個方向接着往下走,随着漸漸向下,溫度也漸漸降低,直至來到台階盡頭,已經如入冰窖,令人忍不住打冷顫。這地面光滑,上面有栩栩如生的雪人、有砌好的冰房子,更奇特的是,有許多透明的冰雕,大多是花朵的形狀,蓮花、牡丹、栀子、曼陀羅、茉莉、蘭花等等,隻要能想到的都有。乍一看,這裡晶瑩剔透,冰清玉潔,是一個水晶般夢幻的世界。
蘭牙眉開眼笑,他終于放開素楝,在這已經結冰的地面上一躍而起,又穩穩落地向遠處滑去,拐着彎兒,打着旋兒,順暢熟練的冰上戲耍。看得出,此時的他是真的開心,像個孩子。可是也就是那麼一會兒,那個原來的蘭牙就蘇醒了。他雙腳像是從冰上長出來的,又穩又快地向素楝滑過來,素楝正欲躲閃,卻在那一尺之處站定了。他張開雙臂,昂首挺胸,似有說不出的自豪。
“什麼叫做極樂世界,這就是啊,這就是啊!”他大聲朝着素楝興奮地喊叫。
素楝中毒加上受傷,身體本就虛弱。這一熱一冷,她的身子已經忍不住哆嗦。蘭牙每叫一聲,她的心便顫抖一下,隐隐地的發痛。而蘭牙似乎興奮的有些發狂,他拽着素楝在冰面上拖曳,走近那個雪人。他拿着素楝的手,撫摸那雪人的頭。素楝看着那雪人,堆得可真精細,就如同真人一樣。這是她第一次見雪人,卻實在不是欣賞的時候。這裡是很美,但是卻美的有些反常。這裡看起來晶瑩純潔,卻總是讓她覺得不安。這樣的美麗和純潔是那麼不真實,仿佛一碰就能碎。
空花陽焰,夢幻浮漚,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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