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素楝,心中沒來由的一疼,恨不得自己此時替她受這罪。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心神不定,好像有什麼東西總在心中萦繞,在看到素楝的那一瞬間,他才明白,原來自己牽挂的是她。
他想,肯定是因為她是他的妹妹,一母同胞的妹妹,所以自己才會這樣。何況,她被牽扯進來,自己也有責任。原本大哥隻讓将虞槿引來,說是給新嫂嫂治病。雖然是封過私自将素楝和瑰雲帶來的,但是看來大哥也是默許的。他看着籠子中的張開,他不明白大哥為何會允許這種事存在,這麼多人折磨一個老人。可是,那是他的大哥,他也不能說什麼。他看看眼前的素楝,她要是醒了,肯定不會放任張開在此受折磨的。原本以為一切情況都在控制之内,可是,他好像高估了自己。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不是懲罰惡人,而是讓她忘卻和釋懷。他伸出手,輕輕放在素楝頭上,口中默念,振振有詞,她突然就安靜了。
他沒敢一下子讓她全部忘記。她會記得她來過這裡,會覺得可怕,但是卻不能想起自己到底在怕什麼。或許隻有這樣,她才能既不記得也不追問了。他看着一旁的芸香,嘴角的傷口還未痊愈,走路也是一瘸一拐。想起初見時,她還是個小不點兒。對于芸香來說,沒什麼比到這裡更可怕了。
他笑着摸摸她的頭,那就讓她也忘記吧。或許也會聽說,但那遠不及親身經曆之萬一。
他示意侍衛們打開籠子,伸手過去想抱素楝出來。因為是自己的妹妹,一切都顯得很自然。素楝似乎此時才真正認出他來。她有些驚恐,不住的往後退。那破爛的衣服露出了更多的肌膚,一片雪白之上的抓痕、燒傷讓人更加觸目驚心,華璎心疼之餘還得強忍怒火,他盡量讓聲音變得溫和,他伸出手,“楝楝,來,來,跟我回家。”
素楝眼前有一朵溫柔的紫色雲彩,雲中有一張極為好看的臉。她有些畏縮,可是那并不是蘭牙。她試着伸出一隻手,那人的聲音好溫柔,就像阿婆用新摘的棉花做成的棉被,他的懷抱也好溫暖,有,陽光的味道,她好像回到了瓊花殿……
銀霞谷的風帶着秋梨的芬芳和樹葉的青草味,清新而甜美。素楝站在這樣的風下,想起那日從這林中出現的華璎。那時候,他在自己心中是個徹底的壞人,而現在,才過了不過一月有餘,已經不是這樣了。
原來,真的是自己錯怪了他。
她在想自己為何突然失去記憶,又恢複記憶。自己是吃了華璎給的藥才漸漸好的,連帶癔症和心痛症都好了。華璎肯定是覺得自己不會再回去,所以才給了解藥,他并沒有想真的傷害自己……可是,他明明和大家約好,辦完事就會離開饕餮山,他是打算此生都不再和他們相見了嗎?
素楝回憶起在浸勤閣的種種,現在想來,他确實默默忍受了許多。自己犯病的時候,沒少打罵他,而自己清醒的時候,對他也是怨恨的。她想過或許自己到饕餮山也是他一手所為,但如今看來,并不是如此。那一日,她在饕餮樓看到封過和華琮、辛玥兒談笑風生之時,她就知道了。她不敢斷定什麼,但是她知道此事沒那麼簡單。
那麼,是不是有可能,張爺爺、大熊和劉阿婆,包括瑰雲都和華璎沒關系呢?
若是此去能再相見,她希望能當面道謝,謝謝他将她救出秦獄,給她解藥,送他們離開。無論如何,在餮山上不讓她知道秦獄的事情,是真的在為她好。
她看向猗猗,對着他點了點頭。猗猗見她心意已決,便不再多說。他仰起頭,對着天空吹了吹口哨,曲調奇詭,不一會兒便來了兩隻灰色的鳥。素楝認識,那是她和虞梓去饕餮樓時乘坐的鳥兒。
素楝騎上鳥兒,和猗猗迎風而去。前路茫茫,她并不知道餮山到底在哪裡,可是她知道她的朋友在那裡,等着她去救……
而另一邊,在那餮山的洞中,虞槿也同樣在空中飛翔。那大飛魚勇猛異常,直往那瀑布上方沖去。當他們快到那日虞槿跳下的位置時,這魚卻并沒有停止。它繼續往上,穿過了那山洞上方的藤蔓和土層,再往上,往上,虞槿覺得自己好像離那洞頂不遠了。洞頂閃着夢幻的光,和朱楓山洞裡的一模一樣,那大魚勇者無畏,直沖過那光罩向上。在經過的霎那,虞槿看到銀麟與那光層發聲碰撞,閃出激烈的火花。不過,他們終究還是穿過了那光,到達了天空!
一到那天空,空間瞬間廣闊。大魚像回到了海裡一般,快活地、自由地翺翔起來。它在空中翻滾,轉圈兒,虞槿能感受到它的歡欣。他撫摸着那大魚的頭,示意它安靜。果然它不動了,靜靜的在空中不動。
從空中看這饕餮山是一種極為不同的感覺。在白茫茫什麼也看不清的山崖兩側,各有一座山。一邊峭壁嶙峋,山上尖塔聳立,一邊卻是綠樹成海,山脈平和的綿延。一邊淩厲、孤冷,一邊溫柔,暖和。虞槿知道,那冷的一邊就是餮山,而另一邊,他也是今日才窺得全貌,想必便是饕山吧。
不知道華璎此時在哪裡,大魚慢慢降低高度,他根據那地圖的記憶,想着各處到底是什麼地方。突然,他想到一件事!他曾經苦思冥想而不得的秘密!
那地圖山的圈,那地圖上的線,不就是今日他進山的洞嗎?而那圈,似乎是藤蔓加上年久積累的土層,所以那些線條之間才不相連。難道這就是那圖的秘密?此時他還不能完全确定,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到華璎。想到今晚便是華琮大婚之日,華璎必然會出現。在這之前,他想去秦獄一探究竟,這個令很多人聞風喪膽的地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就在此時,有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人實在很難不引人注意,他穿着一身紅衣,起先虞槿還以為他是華琮。
大魚體型龐大,無法再接近地面,虞槿正愁該怎麼辦時,那魚卻突然縮小再縮小,最後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老頭,還拿着一根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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