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燒了吧。&rdo;&ldo;小姐要燒什麼?&rdo;青蓮不明其意,遂問道。&ldo;明日天亮,便在我的院中點起篝火,把他送的所有東西都搬到院子裡,半柱香燒一件……&rdo;步幽晴面無表情,目光陰沉的吩咐道。青蓮默默看了一眼步幽晴,目光柔和深邃,仿佛包容着浩瀚海洋般,她沒有多說一句贅言,隻一個&ldo;是&rdo;後便爽利退下。步幽晴深吸一口氣,但肺中的空氣卻依舊稀疏,是了,這種呼吸不上,壓抑悶堵的感覺才是會與她相伴一生的,無論短暫的順暢有多麼真實,最後終究會化成錐心之痛,到時候又免不了一場剔骨剝皮,抽筋洗髓……那種痛,以她這渺小之軀還能承受幾回?&ldo;來人!&rdo;心思恢複清明的步幽晴獨立湖心亭中,四面水域也隻有她一人而已,卻不知這一句&lso;來人&rso;是對誰說的。可就在此時,原本波平如鏡的湖面竟奇迹般的泛起漣漪,以五步為一圈,很快自水廊兩側浮出八名黑甲黑面的人,個個高大魁梧,漆黑的魚鱗軟甲包裹于身,油黑發亮,頭面處均以墨綠紋繪遮了面容,他們的右手均持有一把銀月金鈎戟,狀若玄月,冷鋒暗藏。這八名黑甲衛士動作齊整的踏至湖心亭外,氣勢雷霆的對步幽晴屈膝行禮。&ldo;城南翠微閣。&rdo;五個字,冰冷如霜。黑甲衛士自然明白這五個字所代表的意義,領命後,一如來時那般,以雷霆之勢,迅速消失于整個天地,帶走一切曾經留下過的痕迹。既然事情被掩蓋在她看不見的無底深處,意外的發現彼此間竟然有着如此震撼的牽連,那她就隻能以這種方式去挖掘了。步幽晴眸中陰狠乍現,波詭雲谲……88、交鋒(一)…明黃色調的佛堂内點燃無數根蠟燭,幽幽搖搖中不住傳出念誦與木魚聲。德宗皇帝身着絲錦寬袖龍袍,富貴顯赫,左手執念珠,右手敲木魚,雙目緊閉,神态安詳,虔誠恭謹,口中默念佛經。兩鬓雖已現斑白華發,但容澤富态,絲毫不顯老去。他挺直背脊跪于一尊半人大小、金雕玉琢的普賢菩薩像前,誦經念佛,他的身後台階下,也跪着兩個人,分别是樞密院使左玉卿與太師楚方寕,隻見他二人俯身向前,背向天,恭恭敬敬的跪等吾皇禮佛完畢。德宗念完通章佛經,緩緩睜開細長的雙眼,眼神邃甯深遠,又包含着帝王的無上威嚴。&ldo;朕聽聞……&rdo;德宗低沉的聲音自佛堂中散開:&ldo;戶部支出有些吃緊,怎麼,地方上的經年賦稅仍不夠嗎?&rdo;&ldo;臣等有罪。&rdo;兩位人臣未語先請罪。而後,隻聽太師楚方寕開口道:&ldo;我大晟朝經年賦稅充足,皇恩浩蕩,德沛天地,年年風調雨順,五谷豐收,國庫理當充盈。&rdo;&ldo;哼!既是如此,怎會有開銷吃緊一說?&rdo;德宗雙手負于身後,唇上兩撇胡子更顯華貴。&ldo;啟禀聖上,臣以為……&rdo;楚太師想要解釋。卻被吾皇截斷道:&ldo;夠了!你當朕什麼都不知道嗎?戶部錢糧吃緊,各地賊寇橫行,前些日子,運往京城的鹽船遭劫八成,損失共計二百三十噸,單就這筆開銷,如今的戶部擔得起嗎?&rdo;德宗的雷霆一怒,震懾全場,洪亮的聲音蕩遍佛堂每個角落。&ldo;皇上息怒,賊寇橫行一事請容臣禀。&rdo;樞密院使左玉卿惶恐道。德宗眉毛胡子一掀,怒不可遏道:&ldo;容禀什麼?各地賊寇橫行,你樞密院知情不報此乃一罪,仍有可恕,但不派兵圍剿,便是渎職!朕留你何用?&rdo;德宗的此番震怒之言說得十分嚴重,知情不報與渎職,其中任何一條罪狀都可以将身為樞密院使的左玉卿問罪開斬,故左玉卿聽後,吓得連連磕頭,直呼&lso;罪該萬死,陛下開恩!&rso;&ldo;楚太師,你說!如今落得這般田地,朕該如何處決這個渎職不報的罪臣?&rdo;德宗皇帝微揚的音調說明他的怒火仍未平複。精明如斯,楚方寕自然知曉利害,隻聽他四兩撥千斤道:&ldo;皇上,左大人縱有千般不是,自可留待日後考察,但眼前迫在眉睫的大事,卻是戶部入不敷出之急,轉眼便到納貢之期,若不能及時支出,到時候兵戎相見,生靈塗炭,還是百姓遭殃啊。&rdo;楚太師揣摩聖意早已入神,他通曉隻需搬出大義,擡出百姓,素以仁德治天下的德宗皇帝才無言反駁。果然,隻見德宗盛怒的龍顔轉怒為憂。正如楚方寕所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兵戎相見,烽火連天。十幾年的妥協早就讓他适應了安逸,在德宗的觀念中,怕是再難找到&lso;戰&rso;這個詞了。&ldo;那,從内務府……&rdo;比起戰争,他甯願從自家銀庫中撥出銀兩,奈何……&ldo;啟禀皇上,内務府乃皇室根本,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可亂動。&rdo;楚方寕一派忠臣傲骨,谏言而出。&ldo;這……&rdo;被楚方寕抓住軟肋的德宗皇帝頓時沒了主意,俗話說一文錢逼死英雄漢,皇帝拿不出錢,自然也無法中氣十足了。&ldo;皇上,臣有禀。請皇上賜臣戴罪立功的機會。&rdo;左玉卿适時道。德宗揚眉,隻聽左玉卿立即說道:&ldo;皇上可還記得十幾年前邊将李平曾有密報,說在漠河附近發現礦脈,礦為丹礫金礦,還請朝廷派兵入駐淘挖……&rdo;&ldo;說下去……&rdo;德宗皇帝想起來确有其事。&ldo;皇上可還記得,當時是将此事交由哪位前去調證查實?&rdo;左玉卿問得恭敬,他見德宗雖面露不悅,卻未開口訓斥,故膽氣加粗,再接再厲道:&ldo;臣不敢妄斷步将軍是有意欺瞞還是未來得及上報朝廷,總之金礦一事就那麼被遮掩下去了。&rdo;&ldo;可,那又如何?&rdo;德宗疑慮道:&ldo;那之後也确實未再有邊将上報,金礦是否存在尚未可知。&rdo;&ldo;皇上,金礦确實存在。&rdo;左玉卿肯定的說:&ldo;當年北嶺漠河一帶是步将軍的管轄,一草一木皆在其控制之下,但臣知此事關系國家,當年也曾在暗地裡做過一些查探,在步将軍離世之後的一年裡,臣還陸續收到過探子回報的消息,本想多掌握些情報再尋适當時機上報朝廷,可是……&rdo;德宗每日高居廟堂,哪裡知道當年金礦一事還有此番曲折故事,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前因後果:&ldo;可是什麼?&rdo;&ldo;可是就在步将軍離世一年之後,無論臣如何查探,那座金礦卻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難尋蹤迹。&rdo;&ldo;胡說八道!那金礦是風?是水?一座山還能朝夕間被夷平了不成?&rdo;這個想法,德宗就是想想都覺得難以相信。左玉卿又指天發誓,說道:&ldo;皇上,此話說出來怕是沒人相信,但是,臣敢以性命擔保,金礦山肯定存在,但又确确實實不在原來的地方了。&rdo;&ldo;……如此奇異之事,朕是聞所未聞。但如今你們既然說了出來,可是已想通其中緣由?&rdo;德宗看着台階下兩位人臣欲言又止的臉問道。&ldo;是。&rdo;左玉卿立即回道:&ldo;這也是偶然間得太師提點才想通的。&rdo;&ldo;哦?&rdo;德宗看向一直低頭不語的楚方寕,目光中透着好奇。楚太師拱手一揖,道:&ldo;是的,其實金礦一事,臣也早有耳聞,但對其中利害卻從未在意,直到那日左大人至臣府中偶然間提起,臣才有所察覺。&rdo;&ldo;察覺了什麼?&rdo;德宗對接下來的這個消息抱有排斥的感覺。楚太師接着說:&ldo;誠如陛下所知,當年的步将軍對奇門遁甲,五行八卦,兵器鑄造均有很高的造詣,如果是步将軍想要刻意瞞下金礦一事,那左大人派出的探子自然是找尋無門了。&rdo;&ldo;……你是說,步卿刻意瞞下金礦一事……他要做什麼?更何況,金礦一事上報朝廷之後不到兩個月,他便被朕……&rdo;德宗緊咬下颚,面部僵住不動。&ldo;是,金礦之後的兩個月步将軍便身死獄中,但當年的午門斬首,還是有很多人逃走了的……皇上可還記得,步将軍的三個子女便是被他的心腹将軍東南西北護送走了,不是嗎?&rdo;楚太師一邊窺探皇上神色,一邊說道。德宗皇帝不禁身子一晃,以手撐住佛前香案,左手的瑪瑙佛珠碰撞發出脆亮的相擊聲,隻聽他用略顯顫抖的聲音道:&ldo;你是說……不可能!當年步卿除了一名女兒之外,長子與次子皆被朝廷誅殺千裡之外,怎麼可能去動金礦山?朕不相信!&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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