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這是上天的路,我也停不下來,除非救她回來,或者……我死……除此之外,别無他法。果凍停車的這片樹林距離研究所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公路上的燈光照不到這裡,碎石堆砌起來的土路在星光下泛着模糊的亮光,路面雜草叢生。這條路我聽迎南說起過,距離海岸線很近,但是彎道多,路面也始終沒有經過專業的修整。幾年前小鎮通往濱海度假區的公路修好之後這條土路就被當地人廢棄了。頭頂是秋天的星空,幹幹淨淨的一片夜藍色,每一顆星星都仿佛拿絨布擦拭過,亮閃閃的。拂面而過的夜風中除了樹林中特有的植物清香,還若有若無地夾雜着一絲屬于秋天的淡淡甜香,像某種熟透了的果實散發出來的誘人的味道。繞過一片坡地的時候,透過林木間的縫隙我看見了遠處的海,它在星空下宛如沉睡般呈現出幽暗的顔色,靜态的,仿佛已經凝固了似的無聲無息。我收回視線,大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果凍。沿海一帶的樹林一部分是天然的,一部分是人工種植的。人工種植區域裡的樹木排列十分規整,行與行之間留着一兩米的距離,比起天然林地要好走得多,同時也不必擔心會遇到什麼夜行動物。不過,當頭頂上響起“呱”的一聲大叫的時候,埋頭趕路的三個人還是被吓了一大跳,不約而同地都停了下來。夜風拂過林梢的同時也帶來了一些特别的聲音。風聲、頭頂的枝葉相互摩擦的聲音、不知名的夜鳥略顯尖利的啼鳴,齧齒類的小動物踩過枯葉時窸窸窣窣的輕響,夜晚的聲音。我不自覺地閉起雙眼,再遠一點兒地方,傳來模模糊糊的汽車發動機的聲音,而且不止一輛。我忍不住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同時在腦海裡竭力辨别它的方位。靠近海岬岬附近,一側與樹林相連……這些信息本能地讓我聯想起當初被軟禁時經常會看到的景色:絨毯似的綠草坪從别墅的台階下面一直向下延伸,漫過起伏的坡地,一直延伸到了樹林的邊緣。心跳的速度驟然加快,那些聲音的的确确是從研究所的方向傳來的,汽車發動機的聲音、開門關門的聲音、期間還夾雜着幾句模糊而簡短的對話,然後……我聽到了一陣低低的抽泣,稚嫩的聲音,帶着柔軟的尾音。從心髒的位置驟然間傳來的疼痛幾乎令我無法呼吸,是他們,不會有錯,可是這樣的深夜……仿佛一道電光直直地劈了下來,在我的腦海裡轟然一響。軀殼之内的五髒六腑仿佛都被炸得粉碎,連魂魄都随着那一聲巨響出了竅。我丢下兩個懵懂的男人,瘋了似的朝着山坡下面沖了出去。“殷茉?!”迦南在背後一把拉住了我。我被他拽得踉跄了幾步,一甩手,手背被樹枝劃了一下,火辣辣的疼,而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卻也生生喚回了我的神智。随着出了竅的魂魄漸漸歸位,悲傷的感覺鋪天蓋地般壓了下來。幾秒鐘之前的那種沖動已經沉寂下去,而這些日子沉澱下來的疲倦和絕望卻通通翻了起來,沉甸甸地壓上心頭。我再沒有了在樹林裡橫沖直撞的力氣。“到底怎麼了?”迦南驚魂未定,死命地拽着我的手腕不肯放手。“他們撤走了。”我咬着自己的拳頭,說不下去了。聽覺的另一端,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已經漸漸遠去。這樣的距離,即使我真的長着翅膀也無能為力。“你确定?”果凍走了過來,半信半疑地問我。汽車沿着另外一條路越走越遠,三輛車。海倫斷斷續續的哭聲就是從第二輛車裡傳出來的。有人正在哄她,壓得很低的聲音,微帶點不耐煩的語氣,随着車隊一起漸行漸遠,幾分鐘之後,便再也聽不到了。我匆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扶着旁邊的樹幹站了起來。“殷茉?”迦南再一次拽住了我,語氣中帶着濃重的擔憂。“他們已經離開了,”我輕輕掰開了他的手,“保镖們估計也都撤走了。現在,那裡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了。”“你……”“我沒事,”我轉過頭,看了看遠處沉睡般的大海,“我還是想去看看,隻是看看。”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什麼。也許隻是由于慣性的緣故,已經朝着這個方向走了這麼久了,完全無法再停下來。也許,這裡是我所能夠到達的最最接近她的地方吧,這是她曾經睡過的床,她曾經看到過的天花闆,她曾經呼吸過的空氣。這是我曾經住過的房間,自從被夜鲨改造成嬰兒房之後我就不得不搬到了對面的另外一間卧室裡去。除了窗簾和卧具變成了柔和的粉藍色,它看上去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和夜翎的卧室相通的那道房門大開着,同樣空無一人。也許是他們走得太匆忙,地闆上亂七八糟地扔着不少東西:玩具、小孩子的衣服以及撕碎的童話書。“快一點兒。”站在門邊的迎南輕聲催促。我聽到了樓下傳來的宛如烏鳴般的短促叫聲。這是放風的果凍發出的聲音,也許我們的動靜已經驚動了研究所裡值班的工作人員。即便沒有了夜族人的保镖,這裡仍然是不對外開放的研究所,有着天烨集團級别最高的生物實驗室,有屬于自己的行業機密,常規的安全設施也仍處于開啟狀态。這些我都知道,卻仍然停不下來。我背對着迦南,繞過滿地的垃圾走進了與卧房相連的盥洗室。一件小海星圖案的嬰兒圍嘴晾在毛巾杆上,伸手摸了摸還是潮濕的,這也許是海倫晚飯時才用過的東西吧。我的視線繞過色彩鮮豔的盥洗池,在靠窗那個超大尺寸的浴缸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關上門,又一次回到了卧室。床頭櫃上橫躺着一個穿着白色紗裙的芭比娃娃,娃娃的旁邊放着一個半透明的奶瓶,裡面還剩着半瓶奶。我的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個柔軟的奶嘴,眼淚毫無預料地流了下來。“真的去追?”迦南靠在門框上,神色困惑地問我,“你想好了?”“追!”我回答得斬釘截鐵,同時又有些疑惑他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海倫就在不遠的地方,我怎麼可能看着她又一次被人帶走而無動于衷?“可是你想過沒有?”迦南走過來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看着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行裝,遲疑片刻才又問道,。我們現在隻有三個人,别說是救她出來,想要見到她都非常困難。”我拿着衣服的手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以我們的方式是行不通的。族長那個王八蛋已經把夜鲨的事推給了薩默斯島那邊的長老會,擺明了他是不會再出面了。用你們人類的方式也是行不通的,他在你們的社會裡有一定的社會背景,有錢有地位。即使暗中行動也不行,他周圍有那麼多的保镖,就憑我們幾個人的力量想要靠近他幾乎不可能。”我在床邊坐了下來,頹然地将臉埋進了掌心裡。如果說之前我是憑着沖動追着海倫的線索跑到了這裡,在我已經見識到了夜族人嚴密的防衛之後,我心裡的沖動已經被更加沉重的感覺所取代。我曾經懷着某種僥幸,希望我們此行能像我當初逃離這個研究所一樣幸運地帶着海倫離開,可是現在,我卻不得不一再地追問自己:我們隻有三個,而他們卻有整個一族人,我們怎麼可能穿過于軍萬馬去救她?即使僥幸帶走了她,又能藏到哪裡去呢?我不可能一輩子都把她藏在四叔家的院子裡,我們很快就會衰老死去,而她卻要活很長時間,到那時,她一個人又該如何面對自己身為囚徒的命運?即使迦南不說,我自己也明白的,就這麼追下去的話,一輩子我都不可能追得上她。海倫還在等着我,我不能這麼不理智地把時間都耗費在沖動上。我用力揉了揉僵硬的臉,擡起頭望着迦南點了點頭,“你說的對。”迦南的神色一松,眉頭卻緊緊皺了起來,“硬拼是不行的,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我得想想。”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要怎樣才能讓自己的處境不這麼被動?要怎樣才能有足夠的把握穿過那些由夜族的戰士和人類的雇傭兵所組成的壁壘,成功地救出我的女兒,并在救出她之後不必擔心她會再遇到同樣的威脅?要怎樣才能夠憑我自己的力量給她和阿尋支撐起一片可以自由成長的天空呢?我看着自己這雙幾乎連薄繭都沒有長過的手,各式各樣的念頭在腦海中千回百轉,卻越想越是無力。沉默中,門外傳來當當兩聲敲門聲,很重的聲音,帶着某種微妙的壓迫感。這不是果凍。我和迦南飛快地對視了一眼,迦南默契地退進了衛生間,我瞥了一眼虛掩的木門,攏了攏亂糟糟的頭發走過去拉開了房門。門外站着一個陌生的青年。我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站姿,那是一種受過訓練的,标槍一樣挺拔的站姿。他雖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但是包裹在灰色襯衫下面的肌肉卻無聲無息地傳遞着某種令人戒備的氣息。當我不得不擡頭仰視他的時候,心裡竟詭異地生出了一種被什麼東西當頭罩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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