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依蒙有些手足無措,她不敢開口問,怕周小影難堪。昨天晚上的事,雖然自己并沒有做錯什麼,但她總歸覺得周小影是因為自己才遭遇了這一切。
秦依蒙最後決定,先讓周小影平靜下來再說。她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從袋子裡挑了一包零食,放在周小影的桌子上,然後又爬回了自己床上看書。
過了許久,周小影停止了哭泣,她坐起來,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拿紙巾擤了擤鼻子,又在穿衣鏡前,對着鏡子把頭發重新攏好,紮了個馬尾,一臉平靜,仿佛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秦依蒙在上鋪看着她做這一切,什麼也沒說。周小影被小樊總帶走一夜未歸的事,經阮琪如一宣揚,再加上這一場驚天動地的撕打,現在全廠大概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了。
秦依蒙終于無法繼續這種沉默,開口問道:“小影,你買的什麼時候的票?”
“下午五點的火車,我等會兒就走。依蒙,剛才謝謝你。”
“你還好吧?”秦依蒙忍不住問。
“沒什麼。”周小影臉色淡淡的,看起來不想多談的樣子。她的臉上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表情。
人生中總會有一些事情,突然改變了一個人整個的人生走向,有些人的人生中,這樣的事永遠不會發生。可秦依蒙看着周小影此刻的表現,她知道,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已經徹底地改變了周小影。
她心中似乎做了什麼決定,那條路通向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秦依蒙不由得看着周小影發起呆來。
周小影卻絲毫沒有意識到秦依蒙的目光,她正低頭專注地在打字,似乎是在給什麼人發消息。發完了消息,就把手機放下,眼神呆呆地坐着,她看起來對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秦依蒙在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又不由得泛起一股歉疚之意。不忍再看她,可是書也已經看不下去了,隻得開了筆記本電腦,看李少紅的新版《紅樓夢》。
偶爾無意間向對面下鋪的周小影瞟一眼,見她一直背對着自己在發短信,她用的是時下正流行的滑蓋手機,手指如飛,正飛快地打着字。
秦依蒙猜想,她大概是在跟好友訴說方才所受的委屈。自己雖然和她是室友,但平時關系也是泛泛,相交并不深,她很明顯不願意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自己即便是出于好心想開解她,擅自提起别人的傷心事,也未免顯得失禮,于是隻得又把視線轉回筆記本的屏幕,讓自己陷入寶黛斬不斷理還亂的故事裡去了。
看完一集,周小影的電話響了起來,周小影接起來:“好的,我就下來,你在憶潇湘那兒我。”
“憶潇湘”是工業區裡一家湘菜館,裝修算得雅緻,價格也很公道,是工業區裡各個工廠領導及部門聚餐常去的地方,在工業區的主幹道上,離嘉輝還有一段距離。
周小影說着背上背包,拖着行李箱準備走,擡頭對上鋪的秦依蒙說:“依蒙,我先走了,有人過來接我。”
秦依蒙見她背着背包,兩手不空,說:“我送你下樓吧。”說着準備下床鋪。
周小影說:“不用了,沒多少東西,我拿得動,你别下床了。”
說着也不等秦依蒙回答,拖着箱子就走出門去了。
那急于離開的情景,簡直和逃竄差不多,秦依蒙見她确實不願麻煩自己,也就放棄了,又把腿放回了被窩裡。
一場大雨讓溫度驟然降了下來,鵬城的冬天突然變得像冬天了。由于有了儲備糧,秦依蒙也就不想再出去,最後的幾天,一個人窩在宿舍,看着電視劇,這種感覺讓她想起童年的冬天,她一整年的時間都沒怎麼休息過,偶爾放縱一下,感覺也挺不錯的。
表哥為了避免堵車,特意準備在淩晨出發,所以秦依蒙一直等到晚上八點左右才出發,這時廠裡的人已經走了大半,隻有幾間宿舍還亮着燈。
秦依蒙坐在公交車上,想到自己回到二十六歲以來,還是第一次回老家,心中不免有些激動,她是很想念家鄉的。在她二十六歲的時候,世俗對她也很友好,不像十二年後,年過三十還沒結婚,大部分親戚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裡面其實認為她實在古怪。
一路上和表哥表嫂兩口子說說笑笑倒也是熱鬧的,并沒有花想象中那麼多的時間,第二天下午便已經到家了。
表哥把秦依蒙送回了家,但令秦依蒙意外的是,她家不是在縣城,而是在彩鎮。秦依蒙這才想起來,2009年時,爸媽還沒有買房子,她們依然住在彩鎮,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這個地方凝聚了秦依蒙無數的回憶,電視櫃下面的七八個筆記本都是她少女時代的日記,寫滿了在彩鎮以及校園生活的點點滴滴。
幾乎每年年底回家,都要翻看自己以前的日記,那些行雲流水的文字詳細記載了她在彩鎮的美好時光。
她在一本日記的扉頁處,發現了一個博客的賬号和密碼。上大學的時候,博客很火,她曾經以自己的七八本日記為素材,在自己的博客上寫過一個長帖子,起名叫作《時光如河,往事如沙》,每逢寒假期間,她就開始頻繁更新,以一天三千字的速度,幾年下來,已經更新到八萬字。
開始寫的時候頗積累了一些人氣,粉絲在逐日增長,還頗有幾個比較忠實的粉絲每次都會在文章底下留言,秦依蒙偶爾會和他們互動一下。
但因為秦依蒙隻是在年底更新,一年中絕大部分時間不見蹤影,原來慢慢漲起來的幾個粉也都已經掉得差不多了。
但秦依蒙本意并不在于博取關注,她隻是單純想記錄流年而已。
記得在大學時代,室友們總是說她十分懷舊,不像一般二十出頭的女孩子,總是追逐着時下的流行歌曲和影視作品,她喜歡老歌和老電視劇。
其實她自己知道,她更鐘愛的是溶解在那些老歌裡的舊時光。她的整個少女時代,一直沉浸在一種奇異的感情裡,那是一種類似于歉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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