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花好月圓的樣子。福隆安看看阿瑪,又看看額娘,低頭去看自己的手,小小的孩童,低下頭的時候眼中是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清明。
當夜福隆安很早就被下人抱了回去,所有人心照不宣地把空間留給了這對夫妻。
時春看着傅恒一層層褪去身上的衣衫,不由擡起手捂着嘴,眼中閃過絲水光。
同床共枕數年,他向來活得精緻考究,雖然練武勤勉,但從來注意不會讓自己受傷使得親人擔心。她何曾見過他這副模樣?層層白色紗布纏在背後,幾乎把肌膚全部遮擋,背心處已經透出血色出來,周遭的紋理正慢慢被暗紅色的血液侵蝕。時春伸出有些發抖的手想去觸碰,卻在靠近的時候停下來。
她終于忍不住咬住手指,扭頭抹去眼角的淚,再扭回頭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平靜的樣子,但傅恒在看着她,眼神溫柔,讓她憋回去的眼淚差點又湧上來。
她都這麼難過了,那個人卻隻盤腿坐在她面前,溫柔而安靜地注視着她。
時春又難過又生氣,揮出一拳去:“你怎麼搞的,這麼看我做什麼?”手砸到他身上的時候卻輕得連觸摸都幾乎沒有感覺。
傅恒抓住她的手腕,她下意識想抽出來,卻被他以堅定而又柔和的力度扣在手裡,于是她安靜下來,望進他的眼裡,然後一直安靜坐着的人忽然微笑起來,伸手把她拉入懷中。
她顧及着他的傷口,掙紮了兩下:“我幫你換藥。”
傅恒卻不放開她,把她緊緊扣在他懷裡,下巴抵在她頭上,開口。
“這樣抱着你,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時春的聲音驟然停了下來,她靠在他胸前,聽着他胸腔裡沉穩的心跳聲,又伸出左手抵在他心房上,向他懷裡依偎了下,閉上了眼。
她說:“跟我說說你的傷吧,還有你失蹤的那兩天。”
傅恒笑笑,為她将略有些亂的頭發挑到耳後。
“我總下意識略過那幾天的記憶,可是又忍不住反複地去回想。”
他輕聲說,眼神放在不遠處,記憶彌漫着黃沙的味道,還有身體裡上竄的血腥氣。
“有好幾次,我都覺得堅持不下去了。”
仗打得最艱難的時候,皇上連發數道私信令他回朝。本就是為給傅恒豐富履曆才派他監軍金川,能一挽讷親頹勢便已經為朝廷做出了貢獻,屆時就算他回京也定能晉升。臨危受命一挽狂瀾,他已足夠讓親族和主君驕傲,沒必要再把前途無量的命耗在戰場上。
然而傅恒按下了這些密信沒有跟任何人提起。排兵布陣一如往常,既然來了,那麼又如何能就此丢下這一地亂局不顧,畏生死而奔前程,把金川之地的百姓棄于虎狼的威脅之中?濕地伏擊一戰,他拼盡全身氣力,孤将單騎将氣焰嚣盛的郎卡誘出主漠。因為根據嶽軍腳程計算,他大膽地設下此局,因怕是别人郎卡不為所動,親自率了少數精銳行如此冒險之事。最危急的時候,他在黑夜的金川濕地蹒跚前進,身受重傷,刀劍幾乎刺穿胸膛,隻要松下一口氣來,仿佛就會成為那沼澤下掩埋的一具無名的白骨。
沙漠裡血氣四散,天空布着散散幾顆星子,他拽着馬缰一步一步沉重地前進,走幾步就有不知哪裡出現的濕土拉住腿腳。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多出現了錯覺,每次倒在地上耳邊仿佛都響起了郎卡一騎人追趕的馬蹄聲,催促着他彎起已經失去知覺的膝蓋,爬起來繼續前進。
太陽躍出地平線的那刻,他幾乎已經要撐不住了。伏在沙地上,看了看身後終于爬出來的沼澤,吐出一口含着沙土的血塊,擡起眼皮,透過已經快要看不清影子的星星找到了北方。
大概是失算了,他想。
忍不住側耳細聽,黃沙安然地貼在地面上,沒有馬蹄奔湧的聲音,沒有熟悉的語言和熟悉的戰甲。
火紅的日光投下來,天地間隻有他一人。
奇怪卻又不奇怪地,此刻他腦中第一個跳出來的人,竟然是時春。
他輕笑一聲,胸腔震動引發傷口的撕裂,他又吐出一口血沫。
有人說過溫情會被距離抹滅,但是愛不會。這是姐姐或抑是二嫂說的,他早就記不得了。記得的是那一片火紅裡他從花轎裡迎出來那雙羊脂玉一樣的手,記得的是蓋頭底下伊人擡眼,美得萬物失色的模樣。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拿剪刀剪下對方的一縷發,他們都沒有說出來這句話。
但此後的時光過得那麼快樂,以至于不知不覺間就加了一些本來沒有的東西。再回首去看,突然發現世事早有安排,隻是他們誰都沒有發現,能夠僥幸得到還不算晚的結果,大約也是老天的垂憐。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倦春芳 網聊對象竟是我原配+番外 星空噬源者 那個學霸是我哥+番外 要說再見 和總裁契約結婚後 (全職同人)全職高手之全職陪練+番外 嶽父朱棣,迎娶毀容郡主我樂麻了 (HP同人)[HP]管制刀具回收中心+番外 鬼迷心竅+番外 妖孽小村醫 鬥羅:從引領魂獸開始 偏執王爺的掌心嬌 謊言是六月的錯覺 偏執者的愛+番外 仙子,請别打擾我修行 殺死一座島+番外 半獸人和少女+番外 捉住太陽 我在廢土種田忙+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