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的突然,秦萱怔了怔,“自然是為了家中人能夠過得好。”
這年月前途基本上就看自己上戰場,漢人們除非南渡長江,不然留在這背面的都要習慣這些胡人的作風。
“也是。”裴敏之瞧見面前這眉清目秀的少年呆呆愣愣的,不由得輕笑。他第一眼瞧見這少年,不過以為是哪家寒門走了門道硬生生塞進來的。後來過兩日他就發現出不對勁來,比起旁人,這個少年身上有一股血腥味道,那是在戰場上粘過來的。
身上有血的人和沒血的,完全不一樣。
在這種煩悶地方既然遇見這麼一件有趣的事,簡直是太妙了。他時不時和這個少年說上那麼幾句話,逗弄逗弄,偶爾察覺到少年眼中的不耐煩他都覺得十分開心。結果李主簿把自己叫出去好生一番勸說。
裴敏之瞧了瞧秦萱,“那麼是想通過軍功?”
“自然。”秦萱頭也不擡的答道。這裡雖然安逸也沒有戰場的厮殺,甚至每日都是算算首級數或是其他的事,安逸的簡直讓人從骨子裡覺得發懶。隻要你算的沒錯的話。
但這種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那麼好,”裴敏之笑了笑,看在此人讓自己有那麼一點興趣的份上,他還是很樂意提點一二,“那麼莫忘初心,有些事一旦做下,污名上了身,就不容易洗掉了。”
“啊?”秦萱聽得雲裡霧裡,什麼初心,什麼和什麼啊?
她倒是想問裴敏之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裴敏之神秘一笑,轉過頭去,繼續擺弄他的算籌了。
第30章沐浴
裴敏之這個人,在秦萱看來就是個怪人。明明是個世家子出身,不去好好的談玄或者是跟着父兄入仕,反而來這寒門子紮堆的地方。
更稀奇的是,裴敏之對旁人愛答不理的,魏晉名士的青白眼示人發揮的淋漓盡緻。隻是對秦萱偶爾說了那麼兩三句話。
秦萱瞧着李主簿已經有幾分恨不得把這人給丢出去的意思了,裴敏之的算術還是不錯,有一回她算快樂,他還把她手邊的那一堆簡書給拿過去,自己拿着算籌又算了一遍。他這麼來了一下,旁邊的人都看着他了。李主簿的臉色更是和鍋底似得,黑的發亮。
等到裴敏之折騰了老久,才擡起頭來對她說,“沒錯。”
秦萱坐在那裡,瞧着手邊的陶盞裡頭才被奴隸灌上熱水,她要不要對着裴敏之一頭潑上去呢,還是一頭潑上去?
平常大家都是自己算自己的,若是數據不對要核算,也會有私下裡提醒一下,而不是這麼明面上直接拿過去重算啊。
所謂的名士之風其實是欠打之風吧?
秦萱察覺到周圍一圈的人都盯着自己。她将陶盞端起來,喝了一口,然後擡頭對裴敏之點點頭,“嗯。”
風淡雲輕的,好像方才是她把裴敏之給使喚一般。
裴敏之是世家子,水真的潑出去就壞了。秦萱還沒有傻到那個地步。
她心中歎氣,這種文人多的地方,還真的不如自己以前呆的那個新兵營,有什麼不滿直接說,嘴上解決不了,拳頭解決。
秦萱心下想了想,看自己還有多少時間能夠回去,這裡呆着渾身上下都難受。
她伸手将裴敏之遞過來的那一堆竹簡雙手拿過來。那些東西她一隻手就可以提起,但一隻手就接過未免顯得不禮貌,所以要雙手才能顯得有禮。
“其實裴郎君可以到大王或者是将軍那裡去的。”秦萱瞧着裴敏之那雙桃花眼,将心裡的疑問問出來。她聲音很小,隻有兩人才能聽見。
人總是有好奇心的,秦萱也一樣。她聽過河東裴氏的赫赫名聲,若是在衣冠南渡之前,河東裴氏也是一等世家裡頭的。就算現在給胡人打工了,照着慕容家這個漢化的勢頭,也不可能虧待他們。
要知道慕容家引漢人前來遼東定居,其中的大頭就是這些個世家們。
裴敏之聞言,原本還帶笑的臉上頓時僵住。秦萱頓時知道自己失言了,她有些慌張的道,“是我失言了。”
“說給你聽也無妨。”裴敏之反應過來,他手中的塵尾輕輕放在嘴邊,将他的聲音壓到了最輕,“家君眼中,我不是兒子。在兄長的眼裡,我并不是弟弟。”
這話一說出來,秦萱心下一咯噔。看來這裴家家裡水還挺深,她還奇怪呢。像裴敏之這樣年紀的世家子,不好好跟着老爹哥哥去燕王身邊謀前程,跑到軍營裡來幹什麼。畢竟這些世家子不是最讨厭庶務和軍事了麼。
或許是說起了傷心事,那雙桃花眼裡頭有了水光,不過就算是塵尾擋的再結實,若是出了聲也當不過這麼多人的眼睛和耳朵。過了一會裴敏之便繼續拿着這幅天怒人怨的世家子做派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而李主簿也不管他。同僚們更是在整理算簿,還有将那些送來的記載着軍資幾何的布帛和簡牍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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