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芽很少來公園。那邊有玩遊戲的,比如扔套環的,還有打氣球的,其實都是爛大街的,幾乎每個熱鬧的地方都有這樣的遊戲。她左看右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超過了陳漾,看得陳漾後槽牙都疼。他在後面歎了口氣,伸手扯住她的羽絨服帽子。樂芽被拽住,身體一頓,後退一步,轉過身來,“你幹什麼啊,别拽我。”兩個人離得很近,她都能感覺到陳漾身上傳出來的味道,又很快被冷風吹散。陳漾說:“你是後面有鬼追麼,走那麼快。”樂芽下意識道:“我不是跟着你走的嗎?”陳漾愣了一下,指了指兩個人之間的位置,笑問:“你是跟着我走的?”樂芽羞赧,“你還走不走?”陳漾勾了勾唇,松開她的衣服,重新插進兜裡,“走,怎麼不走。”樂芽這才點點頭。陳漾和她并排走,步子放緩,說:“你别走遠,萬一離開太久,被别人抓走我不管。”樂芽沉默了一下,“你這是在吓唬人,這公園裡哪有可以抓人的,大庭廣衆之下。”陳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概是巧合,前方一個小孩跑來跑去,大聲叫着,後面追上去兩個大人,直接就把他摁住了。陳漾沉聲道:“你别亂走。”樂芽小幅度地點頭,喏聲道:“嗯。”見她這樣子,陳漾也停下了腳步,直勾勾地盯着她,在她忍不住轉過頭的時候掰正,“我說真的。”樂芽有點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總覺得沒那麼簡單,但她想不到更深一層的,隻是點頭道:“知道啦。”陳漾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頭頂。柔軟的黑發頂在手心裡,癢癢的,像是有人在用小羽毛撓來撓去,一直到心裡。樂芽稍微不适應地動了動,但是也沒躲開,隻是微微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到陳漾還沒收手,她終于忍不住,“這樣下去,我會秃頭的。”陳漾一愣,挑眉道:“我看你頭發挺多的。”樂芽說:“再多也不能一直摸,你要是實在想摸,我給你買個娃娃,你自己回去可以天天摸。”她最近洗頭時都發現落發很多,肯定是因為高三了學習太緊張,再多摸下去,就會更糟糕。樂芽是不想看到自己秃頭的樣子。陳漾是真的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看他越來越誇張,樂芽臉色也慢慢變紅,忍不住拍了一下他,“别笑了。”陳漾含着笑點頭,“不笑了。”公園裡越到晚上越熱鬧。八九點鐘正是人最多的時候,而且都是成群結隊的,有小情侶,也有小孩子和大人。路過一個人聲鼎沸的小攤時,陳漾側過臉,詢問道:“想玩嗎?”樂芽看了眼擠滿小孩的小攤,心想到底是自己什麼時候給了他錯覺,自己喜歡玩這種的?她默默搖頭,“不玩。”就這麼走了一路,陳漾問了一路,她的答案都是不玩,最後都快到了結尾。樂芽看了眼前方,隻剩下五六個攤位了,這麼一直說不玩,好像有點對不起他帶自己出來玩。要是接下去的再都這樣回答,那這出來就太掃興了,所以還是選一個好了。出神間,陳漾的聲音傳來:“過來。”他站在一個做棉花糖的攤子前,從攤主手裡接過一個粉紫色的棉花糖,繞了很多圈,所以很大。樂芽走過去,站在他旁邊。棉花糖剛出來,還有點熱,陳漾抽出一張紙,在下面握手處纏繞住,然後遞給她,“拿着。”樂芽想了想,伸手接住。看着大,其實一點重量都沒有,貼近了鼻子,就有黏膩的香味從棉花糖上散出來。樂芽捏着棉花糖,擡頭看他。陳漾眼簾微垂,問:“怎麼不吃?”樂芽抖了抖手裡的大團棉花糖,然後又往他那邊伸了一點,問:“你不吃嗎?”聲音輕柔,又帶了點不涉世。陳漾眼神閃了閃,歪了歪頭,不知想到了什麼,慢慢彎下腰,靠近了她的臉,和她平視。清隽的五官近在咫尺,陡然從模糊變成清晰,甚至于她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溫度。他的眼睛被公園的夜燈浸入五彩斑斓的顔色,一時間樂芽看得有點出神,呼吸都忍不住放緩了。“想吃啊。”陳漾勾唇笑,聲音不輕不重,對她而言格外清晰,“你确定要和我吃同一個?”這個小公園裡面大爺大媽很多,說話都是咋咋呼呼的,再加上小孩子,周圍很是吵鬧,不說話大聲點根本聽不清對方的聲音。樂芽隻感覺陳漾說話時氣息打在自己臉上,在冰冷的冬天裡成了一團溫熱,甚至于帶動着整個人開始有點熱。雖然已經近距離過不少次,她還是無法适應。夜景燈光從四周照過來,将她籠在一片光亮中,陳漾能看見她泛紅臉頰上細小的絨毛。樂芽下意識退後了一小步,聲音也跟着放輕了不少,“既然這樣,那不給你吃了。”這話一出來,她就把棉花糖縮回來了。陳漾:“……”速度還挺快。就在這時,旁邊有兩個小孩子打鬧着跑過去,有一個人從他們中間穿過,歡呼雀躍着,然後呼嘯離開。陳漾直起身,就這麼淡定地看着她。樂芽糾結了一小會,突然想到一件事。給自己買東西吃的陳漾是個窮人才對。既然是樂易健選的,應該不會是家境好的,而且她還看到過他受傷,每次也都是穿着校服,不像另外一群流裡流氣的人都亂穿名牌。就這樣的情況下,每次還給自己買東西吃,上次的蛋糕都還上百塊,這次的雖然便宜,但也是錢。陳漾是真的窮,不是假的窮。樂芽心中陡然湧上來一種“我好罪惡”的感覺。她一個家境富裕的,竟然出門都是陳漾買東西給他吃,不說請客,明明應該是自己付款才對。明明在不久之前,她還替他買東西,現在卻是接受了他買的東西,直接颠倒了過來。樂芽感覺十分羞愧。這麼一想,她就釋然了,又把棉花糖推過去,溫聲道:“你吃吧,給你吃了。”陳漾有點茫然。他不知道為什麼樂芽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而且還流露出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甚至有點像老師們每次看到他試卷時會有的,那樣一種欣慰,還有一些激勵。陳漾撫了撫額,懷疑自己看錯了。樂芽神情很自然一切都沒有表露,伸長了胳膊遞過去,等着他伸手去接。陳漾歎了口氣,垂眼看了下棉花糖,重新彎下腰,鼻尖距離棉花糖也隻有一指距離,聲音清沉:“你别動。”樂芽想說讓他接過去,但是對方已經動手了。他伸手搭上她的手腕,兩指就着她的手背,咬了一口,入口甜膩柔軟。樂芽的感官全都在手上。他用的力氣很輕,大概是因為冬天,微微的涼意從指尖傳到她的手背上,激起了一層小雞皮疙瘩。陳漾的動作微微一頓。沒幾秒,他重新直起身,一小半的側臉都被棉花糖擋住,隻能看到漆黑的眼睛,不動聲色的攝人。樂芽呼吸停了一下,然後收回手,“好了吧。”她轉動了一下木棒,看到缺口了一小塊,莫名地想到了蘋果那個标志,隻不過那個是蘋果。陳漾挑眉,“就一口?”樂芽“哦”了一聲,又重新伸回去,“那你拿着,别讓我拿着了,我好累的。”陳漾硬生生被她逗笑。大概是樂芽第一次看見他這樣不含其他情緒的笑,比起往常偶爾在走廊時,多了點純粹。樂芽忍不住說:“你以後就這樣笑好了。”陳漾問:“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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