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荷卻已經轉過身去,忙碌自己的活兒。
那艾色纏枝兒小褂輕搖,冷冷淡淡并無舊情。琴兒又看不清到底是誰把誰不要了,“姐夫……”攥着衣角,怯懦委屈。
梅孝廷再看琴兒,眸色卻又冷:“拿回來,自己改。日後她若再說甚麼不高興聽的,自到後院來訴與爺聽,爺替你做主。”
第039章他人歸來
一場秋雨綿綿,下了半日天忽然便冷下來,青山綠水隐在霧氣迷蒙之中,遠看去就好似一副水墨古畫。
庭院裡空寂寥,人們都窩在屋裡活動。黑瓦屋檐下落雨嘀嗒嘀嗒,穎兒站在門檻前,四歲的身子小小的,巴巴地等三叔回來。可是從傍晚等到了天黑,那個清颀如風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
他怕他不回來,以後院子裡就沒有“爺兒們”可以說話了,又不肯讓自己太過沮喪,便端着瓷碗接漏水玩。
福城人破規矩多,那屋檐下的滲水冰涼,乍一落到腦門會使人變笨,倘若正滴到你行走的血脈點兒,他日還要生一場大病。
二嫂福惠正在堂屋裡描眉,見鏡中打照出兒子傾斜的身子,皺起眉頭道:“小搗蛋兒,你哪日可以給我安生呆一會。”
手卻空不出來,妝容還沒畫好。
秀荷便把筷子一擱,出去牽穎兒進來。
穎兒回頭看了眼空空的門檻,失落地仰着小腦袋:“三叔又不要我們了,不要小嬸嬸了。”
秀荷亦回頭看了眼空空的門檻,刮了刮穎兒粉嫩的小臉蛋:“不要就不要,等他回來呀,我們不理他。”
适才歸家途中,一路從金織橋頭走到橋尾,未到橋頭時以為到了橋頭能看到他,走到橋頭沒有,又隻當他壞,會不會故意藏在橋尾逗她驚喜。仍然還是不見。不曉得他路上到底怎樣耽擱,連個口信兒也無。恨也擔心。掩藏起眼中一抹失落,替穎兒拭淨手心的濕涼。
穎兒卯着小嘴兒撒嬌:“可我想,我想聽三叔講武松打虎。”
“等他回來啊,你又怕他管你了,回回都這樣。”福惠回頭笑嗔了一眼。二少爺去得早,當初若不是懷着穎兒,她險些烈性子刹不住緊跟着他去了。如今穎兒就是她的命根子。
“我喜歡三叔管我。”穎兒沒骨頭的說。
福惠懶得理他,叫秀荷幫着看看眉毛畫得怎麼樣。
本就活潑熱鬧,生得也圓潤讨喜,不過才二十二上下的年紀,打扮起來還是一朵花。秀荷笑盈盈的說好看。
大嫂雲英佯作嗔怪的語氣:“就咱們家這一院子的女人,天黑了你還打扮給誰看呀?憑白浪費胭脂黛筆。”
福惠撫着花,不服氣:“不興得寡婦打扮呐,自己看不行?非要灰頭土臉的出去,讓别人看到越發覺得我們庚家不好了,秀荷你說是與不是?”
秀荷正給穎兒夾菜,今日被琴兒耽誤,繡莊裡多趕了半個時辰的工,回來誤了吃飯時間。聞言笑道:“二嫂說的對,打扮得精神了,自己看着也舒服。回頭咱們也給大嫂打扮打扮。”
雲英是個謹守本分的性子,瞬時局促起來:“兩個盡取笑人,我可不與你們胡鬧。”
福惠端着鏡子看皮膚:“還别說,最近呀三叔不在,我這接連睡了幾天好覺,皮膚上的油光又出來了……”
穎兒不明所以的接過話茬:“三叔不和小嬸嬸鋸床嗯嗯,我娘半夜就睡不醒。”
秀荷才給穎兒喂湯,動作稍稍一頓,耳根子紅了。
老二家的說話就是容易跑風,看把新媳婦拘的。雲英連忙輕輕扯福惠袖子:“你自己白天犯瞌睡,晚上睡不着了,哪裡還怪到别人頭上。”一邊說一邊眨眼睛。
福惠吐吐舌頭,趕緊躲去外頭接水。
秀荷裝傻不得,心裡頭羞極,嘴上也隻能佯作嗔惱道:“是呢,半夜睡不好,翻來覆去總吵到人。頂好就在外頭賺錢好了,都不要回來……”
“西索——”尾音未落,忽聽門邊腳步聲輕頓,有冷風缱着濕氣撲進門來。秀荷一擡頭,适才看到庚武着一襲竹布箭袖長袍站在門檻旁,寬肩上搭着去時包袱,腰間束一抹臧青革帶。應是一路攜雨疾行,腳下一雙墨黑長靴上濺滿了雨滴,凜凜風塵煞他不住。
回來了。
那清隽面龐上都是潋滟柔情,隻看得秀荷的心怦怦一跳,卻又羞他怎樣恰恰好出現在這般尴尬時候,扭過頭,後半句聲音低下來:“回來也沒有人歡迎他。”
可惡,枉自己一路抹黑緊趕,一進門就聽她撩狠話。哪有女人這樣對自己丈夫。
那堂屋裡黃燈袅袅,女人着一襲水粉荷葉袖斜襟褂子,下搭绯紅的褶子裙兒,應是才在水中沐浴,一縷半幹的秀發軟軟垂于削肩,眉眼隐在留海下,嬌嬌惹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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