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周末,我讓杜斌回家好好睡一覺,自己則留在醫院陪床。
阿楠哥哥晚上睡不着,我還給他講了睡前故事,直到看他合上眼,我才躺到陪護床上休息。
平時上班已經很累了,再加上我連日來每天下班還要往醫院跑,所以困得很早,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我的手環發出震動,提醒我起來幫阿楠哥哥翻身。我困得睜不開眼睛,躺在床上掙紮了一下才坐起身。
低頭找鞋的時候,我忽然聽到阿楠哥哥發出的輕微的吸氣的聲音,我停下來腳上的動作,擡頭看向他的方向,借着月光我才發現,阿楠哥哥睜着眼睛,并沒有睡着,而他的臉頰上,晶瑩剔透,甚至還有些反光——他,流淚了。
他還沒發現我已經醒了,所以我猶豫了一下,沒有站起來。
阿楠哥哥流淚的樣子,一定不想讓我看到吧。
可是,不幫他翻身,我又怕他身體受不了。仔細想了想,我還是決定站起來,隻是站起來之前,我特地輕輕咳嗽了一下,算是給阿楠哥哥一個信号吧。
果然,等我站起來的時候,阿楠哥哥已經閉上了眼睛。隻是,他眼角的淚痕依舊清晰可見。
我并不想拆穿他,隻是趴在他身邊默默幫他翻了個身。
在我準備轉身回到陪護床的時候,他忽然伸出右手,拉住了我的衣服下擺,“阿錦——”
他的聲音輕輕的,輕得讓我幾乎以為他根本就沒有說話。
可是他的确說話了,而且,他死死地拽着我的衣服,就像溺水的人拽着水上飄着的浮木一樣。
我回頭看他,“阿楠哥哥,你醒了?”
“阿錦,”他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原本拽着我衣服的手突然滑落,重重地砸到了床沿。
“阿楠哥哥!”我趕緊把他的手抓起來,檢查了一下,确定他沒有受傷,我才把他的手又放回被窩。
他就那麼靜靜地看着我的操作,良久,才終于說了一句,“阿錦,其實你什麼都不用管,不用看我的手怎麼樣,不用半夜起來幫我翻身,反正——反正我都沒有感覺的。”
他用最平靜的語氣,說着最絕望的話。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被他的話勾出來了。
“阿楠哥哥,你别瞎想好不好?”我拉起他幾乎不能動的左手,“阿楠哥哥,你看到我握着你的左手了嗎?看到也是一種感覺對不對?”
他轉過頭去不看我,“阿錦,你别讓我自欺欺人了。我再也不是你小時候的阿楠哥哥,也不是半年前跟你重逢的洛迦楠了。”
“你要這麼說,阿楠哥哥,我也不是小時候你認識的程錦了,也不是半年前給你送紅豆粥的程錦。我們所有人都不是停留在原地的,大家都會發生變化。”
“那不一樣。阿錦,同樣是不停留在原地,可你是在往前走,而我,是在倒退。”
他頓了頓,突然說道,“阿錦,我們分手吧。”
他的聲音幽幽地傳進我的耳膜,他說:“阿錦,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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