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亮。
是圍觀群衆混濁的亮,是警燈刺目的亮。
月光卻獨占鳌頭,妖豔招展。
豐滿的圓月屹立晴朗天空,霸道地驅散所有膽敢冒犯它的雲彩,将不可一世的光輝灑向大地。
高傲身姿之下,溜出一抹靈動月光。
閃爍的相機困不住它輕巧的步伐,嚴肅的鐐铐鎖不住它曼妙的舞姿,摩肩接踵、探頭探腦的人群成了它更進一步的跳闆。
愉悅寫滿無色臉龐,月光在自由空氣中盡情躍動、奔跑。
漸漸地,它追趕上了目标。
一座馳騁的鋼鐵囚牢。
隻是,運籌帷幄後的嘲笑,藍色屏幕前的叨擾,朽木堅石般的穩牢,是擊倒它最後的阻撓。
憤怒圓月帶走憂傷月光,絕望腐蝕催生絕望的牆。
有人敬陪四方,有人迷茫流浪,有人悲泣歌舞,有人歡笑送葬。
—————
我所說的老榕樹的“故事”讓莘莘愣了很久。雖然如今的天空是看不見月亮的,但她仍然目不轉睛地擡頭默視着,尋找重重霧霾不可能出現的缺口。
直到我忍不住關心她時,她才回過神。“聽起來有點悲傷,而且那抹月光很耳熟,估計來自榕樹爺爺年輕時那個年代的文學家吧。”莘莘的回答依然自信,見識儲備依然無懈可擊。
随後她陷入異常的沉默,無憂無慮似乎從她臉上消失了一陣子。
是這個“故事”讓莘莘想起了不好的往事嗎?是莘莘在為那名文學家悲傷嗎?以前我肯定會摟着她追問很久,但現在我卻很難開口,隻是陪她安靜地坐着。因為我在猶豫是否要告訴莘莘,我結交了新朋友這件事。
莘莘經常向我噓寒問暖,我應該也要為她着想。如何分配友誼的給予?我第一次開始思考這種問題。然而由于經驗不足,我還沒能想出一句滿意的回答,和莘莘相處的時間卻到了。
該分别了。
莘莘一如既往地揮手、微笑,督促我早睡早起。随後,她步入公園深處。
火光在暗中喘息,瀕臨死亡。
—————
“一起吃飯嗎?”
似乎每一次意料之外的相遇都成為了命運的必然。自上高中以來,李安回家時總會途徑公園正門前這條路,無不是飛馳而過,留下一串又一串殘影。
但他隻是與我交了“朋友”,就因此停下腳步,說出了這句請求。
交朋友之初應該互相請客嗎?
耐心為對方等待,放心同對方交談,是我和莘莘不曾約定的默契,關于人類推進友誼的方法,我一無所知。或許大腦清楚,而它堅決不肯再次出面。
拒絕?同意?或者伸手?李安顯然已經在公園門外等候了許久,禁不起我的思考長度。
慌張占據了我的心頭,罕見的擔憂冒了尖,我甚至下意識退後了半步。
永遠避開他!大腦的回響與女孩的交疊在了一起,沒有絲毫排斥,它和她好像天作地合。他會招緻真正的危險!
我看到,李安在疑惑,疑惑我後退的舉動。練習多次的對策仿佛早就抛棄了我,我的心裡空空蕩蕩,惟有擔驚受怕。或許這就是我的報應,人類是我絕不可觸碰的禁忌。
“我出錢,不會宰你。”李安伸手抓住我的肩膀,以勢不可擋的力量推着我艱難地前進,“一天半個饅頭可填不飽肚子。”
足夠了。我想說。他生于頂峰,不會主動見到老巷子們習以為常的事物,盡管霓虹燈與昏黑深巷僅隔半步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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