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二年,疠氣流行,家家有僵屍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門而殪,或覆族而喪。或以為疫者鬼神所作。人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荊室蓬戶之人耳。若夫殿處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門,若是者鮮焉。此乃陰陽失位,寒暑錯時,是故生疫。而愚民懸符厭之,亦可笑也。”
——漢魏˙曹植《說疫氣》
走出漢堡店,冷風直嗖嗖蹿進領口,好似利刃近喉。
我趕忙把脖子縮進薄涼的紅圍巾裡,用力搓了搓手心手背,放在嘴邊呵氣取暖。
戴好口罩後,我快步往租屋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昏晦不明,一路閃爍的霓虹燈卻将兩旁街道映襯得十分通明,宛若白晝。
臨近春節,江城四處洋溢着喜慶之氣,即便天氣驟冷,廣場熙攘之況一如往日,随處可見老阿姨們歡愉的身影。
鼻梁上有幾分清涼之感,原是天空飄落下數條雨絲,一颔首,眼鏡便在圍巾裡起霧了。
我的雙眼在框内看見的,尚且是白茫茫的世界,在行走匆匆的路人眼中,又如何能注意到,一個女大學生落魄失意的神情呢?
思忖之間,便被幾個歡騰的小孩撞得踉跄,他們嬉笑着跑開了,我也恍惚着,半睜半閉着眼,跌跌撞撞,繼續往前走。
回到自己那幾平米的小屋,甩開背包和眼鏡,我一頭栽進木闆床上的棉枕裡。
衾被薄且冷,卻足以緩解我勞累一天後的疲憊。
習慣性地從衣兜裡掏出手機,我迷迷糊糊地趴着,開始刷起微博。
閑暇時浏覽些熱榜新聞,素來是我消遣解悶的好法子,今日卻似乎不太奏效。
江城不明病症熱搜已經連續挂了許多天了。
想來大約也是杞人憂天了,好好地在城市裡待着,坐着日複一日的工作,能有什麼事呢?
我遂關了手機,扔在一旁,探身取來床頭櫃上那本灰皮封面的《曹子建集》,揣入懷中,而後仰面朝向天花闆,長歎一息,閉眼靜思。
我不是流行小說裡的女主角,沒有好看的容顔,沒有過人的天賦,更沒有健康的性格。
我這個失去朝氣的青年學生,可能真的,是消極、抑郁的代名詞。
我叫崔纓,江城一所普通本科院校的女大學生,漢語言文學專業,師範類,大四考研黨一枚,剛結束上月月底的初試。
考研黨,呵,說得好聽。
事實上,自大三備考以來,我都不曾擺脫那種急功近利之心,終日惶惶而精神緊繃。由于選擇的考研方向,是素來心之所寄的古代文學,我便狼吞虎咽地涉獵了相關領域各類古籍,零碎背記了大大小小的詩文篇章,至于有多少知識真正消化入了腹中,我便不可得知了。
都說艱難困苦,玉汝于成。
備考的滋味,隻有考研人自個兒體味得到——絲毫不亞于黑白顔色的高三生涯,沉悶且彷徨,像是一個人在沒有盡頭的巷子裡踽踽獨行。
其實我也明白,自己就是個資質平庸的讀書人,既愚鈍又不肯勤奮,成日做着詩與遠方的白日夢,捏着自己那點腐朽的過往經曆而不願放手……可終究是心有不甘,想拿命運再做賭注。
高考失利,至今不甘心。
揮之不去的學曆自卑陰影,籠罩了近三年半了。差強人意的環境,被生活痛擊後頹靡掙紮的身軀……仿佛不管我怎麼努力,都追趕不上名校的同齡朋友們。在親戚眼裡,我更是一事無成,動辄不是,既不能給家族帶來榮譽,還有一個不聽管教的臭脾氣。
當年斷了複讀的路,而今考研,何嘗不是另一種複讀?
還記得初試那天,直到走出考場大門,我才松開緊攥的拳頭,方覺手心全是汗。
天恰放晴,我卻揣着如墜冰窟的心,感受不到絲毫陽光之下的溫暖。
我強作鎮定,微笑地穿過人群,大踏步往前走。
我知道,擺在我面前的,是七八成的失敗可能。
到底還是要那幾分自尊,即使初試結束,即使必敗無疑,我仍想走完剩下路程,于是就有了不顧家人催促回家的電話,堅持留在江城獨居,每日兼職,以圖他日研究生學費可自供。
或許,受這江城古韻庇佑,僥幸過了初試也未嘗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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