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然從幽谷中傳來水滴撥弦的聲響,太陽落山了,鬼魂悄悄現身了,他們蹑手蹑腳,正晃着碎鈴,呼喚我前往地獄的方向。可是這時候,曲調變奏,身後那扇門被上封的鎖忽地被打開了,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我站住腳,呆呆回望——那是把鏽迹斑斑的鎖,那是傳說中被打上青春烙印的鎖。它在我手心寂寞地躺着,正在寂寞地死去。摩挲着鎖身的冰涼,我的心也墜入冰窟。周圍有太多搖頭歎息聲,太多。
很多年了,原來已經很多年了。走進發光發亮的門,我抱着課本又回到了校園。原來的人卻早已不在原地。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個事實:我們永遠都回不去了。
風越來越大,掀起又壓平我的裙角。
音樂裡,撲面而來的是校園廣場桂花香,聽到的是上下課鈴聲悠揚,光明深處,是伊人背轉過身,青澀而單純……我忍不住哭出聲來,原來那個人不是别人,正是多年前仰望未來的我自己,我不敢摘下眼鏡,我不敢把淚擦幹,怕一擦再睜眼啊,就什麼都沒了。
淚霧蒙住了雙眼,我仰面朝天看去,果真是白茫茫一片。我淚流滿面,可我笑得很高興。我從未見過飛雪如花,更未曾見過我的家鄉漫天飄雪的樣子。
這麼美,這一定不是夢。
可是好安靜啊,四周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響。
我不知腳下開始結冰,直至将我全身凍住,手臂越來越冷,心髒越來越痛,呼吸越來越急促。人們說的黑是什麼黑,人們說的白是什麼白,困在厚厚的冰牆裡,我不知時間流轉,我不知雲星聚散,我聽不見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的呼喚。我閉上眼,就要毅然決然跟随鬼魂走向音樂盡頭,去尋找我想要的真正自由。
我終于明白,人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們說,隻有遠方,才是我的家鄉。
“孩子啊,你累了,就跟我們走吧。”
“可是天還沒亮,我不能走。”
我告訴他們,在我十幾歲年紀的時候,我曾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在雪地裡撿到一兜的火柴,我在旮旯裡凍得直搓手,小心翼翼劃開了第一根火柴,那個叫孔明的先生,用他短暫的智慧光給予了我短暫的溫存,幻夢熄滅時還灼傷了我的手指;當我劃開了第二根火柴,一個名叫郭奉孝的人,又告訴我知遇的力量,我沒來得及報恩,他的鬼魅光影便不見了,火柴光消逝時還在我手心留有餘溫;雪越下越急,風越來越冷,于是我拼命劃開了所有火柴,這一次,冷冷的牆壁上出現了一對兄弟。他們一個要帶我去地獄冒險,一個為我準備了來自天堂的禮物。
猶豫再三,我還是放開了曹植的手。
這份孤獨,我不能帶給真正心愛的人。
子桓,天亮了,就帶我離開吧。
…………
若有若無的嚎泣聲将我從夢魇中拖回現實,我莫名劇烈咳嗽起來。艙外士兵聽見聲響後,便收住了哭音,掀帳入内。
發着高燒,根本睜不開迷離的眼,而蓋在身上的衾被又滑落在地,也無人為我拾起。我看不見那些兵卒的長相,更聽不甚清他們的對話,隻依稀回憶起臨别劉營時,劉備親自委命跟随他多年的親信老兵來負責曹劉此次易質行動。
劉備既許諾送我回江北換回劉螢的長姊,這一路水陸行程,料想應是無虞罷?
可我實在頭疼得厲害,渾身也冰冷極了,蜷縮着趴在榻上,在一聲聲促急的咳嗽中,徒生悲觀厭世的心态和祈禱永眠的困倦。
但身側的劉兵似乎并不安分,刺鼻的酒味直鑽我鼻中,隐約聽見他們在吵架,而矛頭指向了我。起初,我并不以為意,隻當是血戰過後僥幸生還的兵卒們排遣牢騷,可他們越嚷越起勁,從一個人變成一群人在哭,直到我聽清“彭城”二字。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後腦背的碎發便被人反手揪住,還蠻力撬開我的嘴,強灌下半壺烈酒,酒液流淌進了汗褂,淌過的每一處傷疤,都引起劇烈的灼燒感。我跪着咳得越是厲害,他們便笑得越是開心。
在那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如夢魇般的渡船上,我隻是在掙紮中漸漸失去反抗的能力,癱倒在地,耳邊也響起利刃磨鋒的銳音。
“……”有人恻隐心起,制止了進一步的毆打折辱,卻引發愈發大聲的嗚咽。
“讓開!讓開!甭做這活菩薩,你難道忘了你也有幾條血債沒讨還嗎?當年我那倆金銀一樣的雙胎閨女,才幾個月大啊,都死在曹賊放的火裡了!今天說什麼老子也不會讓曹賊的人完好無損地過江去!”
“但劉公待我們有恩啊,錢甲,醒醒酒罷!有仇咱以後戰場多殺幾個曹兵去!殺這麼一個黃毛丫頭,也不是曹賊親生的,又有什麼用呢!?”
“可田丙兄,十一年了,十一年了啊!這口氣,老子我就是咽不下啊!”
“天殺的曹阿瞞,天殺的曹家,他們會有報應的!啐!”
劉兵談論的,自然是當年曹操屠城之事。後來,未及劉兵争論停休,我已淚流滿面,直不起腰。被卷進亂世的恩怨風暴,我也不知命運何所歸程。
…………
車辚辚,馬蕭蕭,春來冰雪消融,仍有凜凜朔風,思悠悠,心懷愁。江之詠矣,不可方思,那個名喚崔纓的可憐人,早已永遠沉溺在了長江江底。害病害得厲害,多年後再回想起那段漢江逆舟回襄陽的日子,仍是記憶模糊不清。
隻猶記某個早春初晴的白日,在荊山溪谷斜陉,易質的劉兵使隊與一夥來路不明而聲勢浩大的“馬賊”狹路相逢。那時,我熟睡在車廂,并不知那隻是一場陰謀,隻聽見車外蹄聲如雷,箭矢聲聲并作,劉兵與來犯者厮殺成片。混亂中,車駕側翻,我跛足跌靠在轼前,下一秒,錢甲的人頭便被馬賊持戟砍落。血濺三尺,猩紅的體液濺射了我半張臉,暈染了整片鬓發。
說不清為什麼,那時我竟對傷害我的劉兵憐憫不已,甚至在見血後恐懼萬分。
恍惚擡頭,兇狠殘暴的“馬賊”徹底在我心裡留下陰影。
我永遠不能忘記,夏侯尚馭馬徘徊在沙塵間,将曹軍旗杆插在劉兵屍體上,揮戟厲聲呼喝兵卒的模樣:
“曹公女纓,随公從軍,南極赤岸,為救仆婢而堕寒江,後為劉兵所逐,幸遇夏侯将軍率部虎豹騎,于軍中養傷月餘,今折返江北,我等恭迎曹小姐回許。”
騎兵紛紛落馬行禮,整齊劃一地沖着我高喊:“恭迎曹小姐回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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