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的箭不斷射進谷口,飛上山崖,也有齊軍士兵受傷或犧牲,但沒有人為之悲傷恐懼,他們将死傷者挪開,便立刻有後續的人補上位置,繼續戰鬥。顧歡率領着臨時組成的救護隊将死傷官兵擡回谷中,死者妥善安放在一邊,傷者立即予以救治。一切都有條不紊,沒有人慌亂,沒有人洩氣,更沒有人退卻。從中午到傍晚,突厥人發動了十餘次沖鋒,前赴後繼,異常勇悍。高長恭率領戰士們頑強抵抗,浴血苦戰,殺死敵軍兩千餘人。從谷口到河邊,屍體堆積如山。鮮血汩汩流出,彙成小溪,染紅了栗水,在夕陽下散發着淡淡的腥氣。趁着突厥人退出,還未發動下一次進攻,打了半天仗的齊軍戰士撤下,換上來一批用完晚膳的生力軍。高長恭卻沒退下,仍然守在他的位置上。顧歡過去找到他,将吃食和水囊遞到他手上,伸手替他脫下頭上的盔胄,輕聲說:&ldo;快吃吧。&rdo;高長恭&ldo;嗯&rdo;了一聲,倚着大石坐下,狼吞虎咽地吃喝起來。顧歡站到他原來的位置上,注意敵人的動靜。看着那些死去的人與馬重重疊疊地堆在一起,顧歡面色凝重,低頭看了一眼正在吃飯的高長恭,便忍住了沒有開口。過了一會兒,高長恭咽下最後一口面餅,一邊喝水一邊站了起來。顧歡正要跟他談談自己的看法,便聽到谷外隐隐響起馬蹄聲,還有叱喝聲與兵刃相擊聲。她咽下已到嘴邊的話,輕笑道:&ldo;佗缽可汗還算厚道,至少給了你吃飯的時間。&rdo;高長恭笑了笑,沒吭聲,凝目向外看去。隻見有七個身穿齊國軍服的人出現在谷口,他們身上都是血迹斑斑,騎在馬上搖搖欲墜,似乎人人都受傷不輕。一隊突厥人緊緊追在他們身後,有的揮刀疾砍,有的開弓放箭。那幾個人的處境相當危險,如果無人救援,必死無疑。有人大聲叫道:&ldo;元帥,元帥,我們回來了。&rdo;說的是正宗漢話,帶着濃重的滄州口音,高長恭覺得有些耳熟,随即便想起來,他是自己派出去尋找韓子高的那個仁勇副尉關仲強。谷口的戰士都有些興奮,執戟長帶頭想要出去接應。&ldo;站住。&rdo;高長恭喝止了他,&ldo;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妄動。&rdo;新換上來的這位執戟長相當不解,&ldo;元帥,他是我們自己人啊。&rdo;高長恭怒道:&ldo;退下,回你的位置。&rdo;&ldo;是。&rdo;執戟長不敢硬頂,隻得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高長恭問顧歡:&ldo;你怎麼看?&rdo;顧歡一直在注意觀察,這時便簡明扼要地說:&ldo;突厥人的刀揮出來很猛,準頭卻很差,連他們的衣服都沒碰上,射出的箭就更不成樣子了。&rdo;&ldo;是啊,我也覺得蹊跷。&rdo;高長恭冷笑,&ldo;突厥人将這裡圍得如鐵桶一般,他們是怎麼沖過千軍萬馬,進到這裡的?&rdo;那人見谷口裡沒有動靜,又聲嘶力竭地叫道:&ldo;元帥,元帥,我帶着顧大将軍給您的信。元帥……&rdo;高長恭打斷他的話,單刀直入,厲聲問道:&ldo;仁勇副尉關仲強,你為什麼要出賣我?究竟有什麼好處,能讓你投靠突厥,犯下這抄家滅族的大罪?你背信棄義,叛國投敵,不顧家人安危,出賣與你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到底是為什麼?你對得起你關家的列祖列宗嗎?&rdo;這番話铿锵有力,擲地有金石之聲。關仲強猝不及防,臉上猛地出現驚詫之色,随後便知道已露破綻,這出戲再也演不下去,便停下舞刀的手,做了個手勢。那些追擊他的突厥人果然全都住手。其他六個扮作齊軍的人也都勒馬站下,轉頭看向谷口。這下,齊軍都看得很清楚,他們全是突厥人。頓時,崖上崖下響起一片罵聲。那個剛才想帶着弟兄出去救他的執戟長更是激動,想着差點被他害死,便忍不住破口大罵。關仲強臉色慘淡,騎馬踏在一片屍體上,久久不語。高長恭與顧歡都沒吭聲,心裡卻已料到,隻怕仁勇校尉和他們帶出去的二十個戰士全都被害了,消息自然傳不到韓子高那裡。佗缽可汗肯定是從關仲強那裡得知自己的動向,這才來得如此之快。等到罵聲漸低,關仲強才道:&ldo;元帥,卑職出身低微,靠軍功才一步步升做九品副尉,而仁勇校尉一向畏敵如虎,上陣時常常趁人不注意往後退,縮在自己人的陣營中。這樣的人,就因為他娘是斛律光将軍的長子斛律武都的ru母,一進軍中就能坐到這個位子,而且驕橫跋扈,欺淩下屬。卑職被他多次ru罵,卻不得不忍氣吞聲。出征前,卑職的妹子聽到消息,趕來想見卑職一面,不想卻被他用強淩ru。卑職的妹子本是要出嫁的人了,這時沒臉回家,就……跳了河……&rdo;說到這裡,他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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