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順風順水地結束了。
不小心說順嘴後,杜林險些以為自己會被丢出塞米爾城,或者被丢進鍋裡。
要知道,在傳聞裡,母神教會的審判所是出了名的嚴苛,不比因蒂斯的宗教裁判所好多少。
結果在場上的民衆們并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臉上的笑容又古怪了幾分。倒是蘭登神父歎了一口氣,搖着頭到其它地方去了。
儀式結束了,圍在廣場上的人群各自散去。杜林獨自蹲在大鍋旁,鍋内的肉粥還餘下了不少。那個胖大媽熱心地科普,說這叫“豐收有餘”,是好兆頭,還誇了杜林一通。
杜林一向是見不得浪費的。征得蘭登神父同意後,他拿着他的小碗,一個人蹲在鍋邊吃了起來。
他正吃着,一個衣衫褴褛,流浪漢似的中年男人提着個破碗走了過來,樂呵呵地笑:
“小教士,給我盛一碗。”
“我不是教士,是義工……”杜林嘟囔了一句,橫了他一眼:
“我已經在隊伍裡看見你兩回了。”
中年流浪漢沒有接杜林的話,把碗遞給杜林,笑呵呵地說:
“瞎說,哪有義工住在教堂裡面。”
杜林懶得和他解釋自己的悲慘際遇,給他盛了一滿碗粥,笑了笑:
“贊美豐收。”
“……贊美豐收。”流浪漢愣了愣,拿回了自己的碗,回了一禮。
他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悲涼,像是想起了什麼值得唏噓的事:
“我告訴你,小教士。要不是前些年那場戰争,我才應該是那個往粥裡面放肉的人……”
杜林蹲在他的身邊,靜靜地聽着,不時喝一口粥,發出吸溜的一聲。
流浪漢越說越遠,越說聲音越低。他突然不說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破碗,有幾滴淚滴進粥裡。
杜林把粥喝得幹幹淨淨。抹了抹嘴角,他站起身,低着頭俯視着流浪漢,語氣坦然:
“失敗了,覺得不甘心。那就再去闖,再去拼,去東山再起。在這裡哭算什麼?人生又不是隻有一道選擇題,就算做錯了一道,繼續往前走就是了。”
這是他穿越前很喜歡的一句勵志語錄,杜林覺得用在這裡非常合适。
中年流浪漢愣愣地盯着杜林,像是聽到了什麼無比荒謬的事。他臉上的苦笑更甚,幾乎是帶着些嘲諷了。
“你笑什麼?”杜林皺着眉。
衣衫褴褛的流浪漢搖着頭苦笑:
“我的小教士呀,你說的那是達官貴人的特權……”
“我們普通人,一輩子就那麼幾次選擇的機會……”
“你說什麼?”杜林的額角忽有幾滴冷汗流下。
流浪漢卻低下頭,隻是自顧自地說道:
“隻要錯了一次,就永遠也爬不起來,永遠也翻不了身……”
“胡說!你胡說!”杜林眉頭大皺,聲音有些尖銳起來。
流浪漢不再理睬杜林,他身體微微晃動,像是喝醉了酒:
“一步錯,步步錯……”
于是三月的中午裡,剛喝完一大碗熱粥的杜林突然覺得背脊一陣發涼。他咬咬牙:
“我不和你聊了!”
杜林強硬地轉過身,向教堂跑去。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他隻想要馬上離開這裡。
他的身後,男人夢呓般的話語響起,在廣場上空彙成一股蒼涼的風:
“往事回首……盡蹉跎……”
杜林隻覺得背後一涼,快步向教堂走去。
教堂内,側方的房間中。
這裡是忏悔室,也是蘭登神父平日裡接待病人的地方——
除了宗教事務,蘭登神父同時還是一名醫術極其高超的醫生,這也是他在本地聲望如此之高的主要原因。
“怎麼了?”
看見杜林急匆匆地跑進來,正在給病人配藥的蘭登神父溫和地向他望去。
“沒什麼。”杜林聲音有些發悶。
蘭登神父溫和地笑笑:
“那就來幫我抓藥吧,奉獻的勞作會讓你的心靈重歸平靜。”
“嗯。”杜林低着頭應了一聲。站到櫃台後,按着藥方從不同的抽屜中取出或粉狀或塊狀的藥品。
或許蘭登神父口中“奉獻的勞作”真的有效果,杜林的心情真的平靜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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