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從來都隻畫你的背影,或者側面。”女藝術評論員金沙朗說。
在巴黎第九區,黎先生那棟四層樓的别墅裡,每天都會舉辦不同的藝術沙龍、舞會,畫商,着名畫家,歌唱家,雕塑家,舞蹈家,收藏家,藝術史家,評論家,着名策展人,雜志社主編,模特們,從事藝術創作的留學生,時間長了,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黎先生的缪斯。
“這個恐怕得由他來為你解答。”南芳有時候也覺得,在黎先生的畫作裡,自己的形象可有可無,他喜歡畫樹,一年四季的樹,自己通常作為樹下的人影出現在畫面中,可到底這麼多年,他也沒想過再換别的模特。
金莎朗自覺無趣,不理會南芳的離開,自顧自飲起來。
今天沒有吃晚飯,是因為昨天黎先生在園中作畫,自己保持一貫的側身姿勢的時候,他指着臉部輪廓下颚線那裡說:“這裡有肉了,線條不好看。”
偌大的可容下300人的宴會場所,唱片機播放着經典的法語香頌,舞池中央,人們翩翩起舞,還有的人或三兩站立交談,或坐着聊天,一片觥籌交錯的宴會美景,每個人都能在宴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現在正在和日裔現代舞舞蹈家宮本小姐親密交談,相比宮本悅子,南芳更喜歡她的哥哥,那位專注于從本國藝術土壤中吸取養分,不斷變化創作的畫家。
“芳,你讀過《永生程序》這部小說嗎?”
“理查德.K.摩根寫的?”南芳避開黎先生可以追尋的目光所及之處,背身偷偷取了一塊粉色馬克龍塞進嘴裡,就聽到一個很活潑的聲音,是Jeremy。
“是的,你覺得怎麼樣?”Jeremy含情脈脈地注視着南芳,等待着女子的回答。
“我對他讨論意識在不同身體間自由轉換的可能性及後果很感興趣,把意識數字化并存儲在盤形裝置裡,進行再複制,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便可以長生不老,這樣的未來,我也很憧憬。”
“我也覺得那很有趣,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看看你的靈魂是什麼樣子。”
南芳笑了,這樣可愛的嗎?老是被這樣深情的目光注視,真是忍不住要臉紅呢,兩人碰了一下香槟:“這樣的話,倒是可以探讨一下。”
兩人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闆,Jeremy問:“你覺得你像什麼?”
“黎先生說我像蝴蝶,但也有人說我像妖怪,水裡的妖怪。”
“妖怪,什麼妖怪,水中仙女?”Jeremy非常好奇妖怪的說法,靠近追問:“是像肩膀下那種蝴蝶一樣的蝴蝶嗎?”
南芳的纖纖食指在Jeremy的嘴唇上畫線,糾正水中仙女的說法:“是妖怪,會吃人的妖怪喲。”
Jeremy扶正女子的臉龐,笑嘻嘻地問:“那你會吃掉我嗎?”
第二天,Jeremy說要去紐約,邀請南芳一同前往。
南芳拒絕了,完全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他隻不過是喜歡在各種名利場上蹭吃蹭喝的小模特,玩累了以後,打算去紐約追夢,無論怎麼樣,覺得在他發出邀請之前,還是很可愛的。
人的一生,能遇到幾個徹頭徹尾可愛的人?
15歲開始成為黎先生的缪斯模特,時光已過數載。
那天晚上,黎先生以為我醉了,沒有聽到他說什麼,事實上,沒有,他說的一切我都聽到了。
他說:“我總覺得對你很愧疚,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也有一定的責任。”
說到底,他從未真正了解過我,就如同我也從未了解過他一樣,他總是用15歲那年偶遇之後的最初印象來認識我,人總是會變的啊,而我,對他的真正了解是來到巴黎之後,但那也很短暫,隻有3個月的時間,雖然一直保持聯系,但他是怎麼會用監護人的口吻說出那樣的話的。
我不認識37歲之前的他,他也不認識15歲之前的我,那麼15歲那年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呢。
蝴蝶啊,已經飛起來了嗎?
南芳褪去浴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輕輕撫摸着蝴蝶刺青,有誰知道,7年前,黎先生紋上去的時候,這裡是一隻蝶蛹。
南芳記起15歲那年的夏天,推着自行車走出校門,遇到他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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