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猛高興過後又開始憂心忡忡,小小的人兒稚嫩的漂亮的眉毛擰巴在臉上,一手扒着木桶邊邊,憂愁的往裡瞧。
家裡來客人,要請人家吃飯,他知道。
可他撿不了三回九個人的海貨,沒有那麼多海貨可以讓他撿。
他們也沒提前說要來,否則他可攢一攢,再努力些,都怪這些人,半點規矩也不講,他娘說過,去别人家做客要提前招呼,也好讓人家準備準備才是。
他想不出辦法來,準備去地裡摘一顆大白菜,一顆就能炒很大兩盤子那種。
剛走出門,一股勾人的,無孔不入味道就像海水要将他整個人淹沒一般,是肉的香味!
那些兵士不知何時已經在他家外頭攏起了火堆,李大力就在其中,他們用一根根大人手指大小的木棍子插在七分肥三分瘦的肉裡頭,手舉着在火上烤。
也許是五分肥五分瘦吧,李猛也不是很清楚,他喜歡吃肥肉,全肥的最香最好吃,油滋滋的。
他眼巴巴的吮吸着右手食指,呆愣愣的依靠在門框上,看着那洶湧旺盛的火苗将肉炙烤的滴下油來,油穿火焰,落在木柴上,發出‘滋啦’的響聲。
李猛想,這真是浪費,那麼好的油呢,他想拿手去接,想去舔一舔那幸運的被滴了油的木頭。
一個兵士發現了他,低聲在李大力耳邊不知說了什麼,李大力眯眼轉頭看向他,一種突然被人撞破了什麼的窘迫感包圍了他,李猛瑟縮着身子,渴望用這破爛不堪的門框将自己擋住。
李大力壯碩高大的身影攏住他有些微微發顫的身體,他不敢擡頭,旋即,他的腦袋被一個粗糙的,火熱的寬大手掌罩住,手掌在他頭頂揉了幾下,他蹲下身盡量和他平視:“想吃嗎?”
周慧芬娘說,不讓他吃别人給的東西,可這是他爹,應當不算别人吧?
他誠實的點了點頭:“想吃!”
一根上頭插着大塊肉被烤的油汪汪的肉塞進他的手裡,李大力的手再次摸上了他的腦袋:“吃吧。”
李猛有些害羞了,他還不能分辨自己到底在害羞什麼,但就是非常的不好意思,他扭着小屁股,先往回慢慢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身看李大力,發現他還在那兒看着自己,黑黑小小的臉上,乳牙突然不受控制的出來放風,嘴角咧開,嘴裡發出‘咯咯咯’的笑聲邁着小短腿跑進了屋。
晚上的時候,兵士們都騎着馬匹,卷起漫天的黃土離開了。
李大力沒有走,李猛再一次蹲坐在瓜地裡,不同的是,他今日捧着半個瓜,捏着個勺子,嘴角挂着紅絲絲的汁水,很甜,甜到他心裡去。
可這份快樂沒有維持多久,往日他坐在瓜地裡,總能聽到他家土屋裡隐隐約約傳出來的,老舊木床搖曳不堪的響動,可今日,除了木床的悲鳴之外,還有周慧芬壓抑的抽泣和呢喃,以及李大力沉悶的低吼後,摔門離去的響動。
李猛有些不知所措的起身,看到李大力利索的,漂亮的翻身上馬的背影,馬蹄聲‘踢踢踏踏’的遠去,他茫然的下意識追了幾步,怔怔的停在門口,最後低頭看了看懷裡還剩下一點紅壤的瓜,用力剜了下來,塞進嘴裡,轉身回屋。
周慧芬的樣子好像比往日都要可憐,她就那麼袒露着胸口,腰上蓋着那條髒破的薄被,睜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頭頂的茅草,鬓發粘在臉上,顯得格外狼狽。
“娘,怎麼肥事兒?”李猛将瓜放在桌上,小跑着撲到床邊,他覺得那些糊在周慧芬臉上的碎發有些紮眼,伸出手認真仔細的将它們全都撸到邊上,爬上床,趴到她身上,兩隻胳膊緊緊的摟住她的細瘦的脖子。
他将自己的臉和周慧芬的臉貼到一起:“娘,他打你麼?”
那一晚,母子倆緊緊的摟在一起,周慧芬顯得極為落寞、傷心、恐懼,但她還是強撐着,一邊流淚,一邊和李猛說了許多許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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