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頌安雙眼裡還有水汽氤氲,怔怔望着帳頂,茫然地看了一會兒才轉向崔元卿。
崔元卿冷笑一聲:“我以為程大小姐果真端莊持重,也不過如此。”
程頌安已然也從剛才迷亂的氣氛中清醒了過來,拉好被扯開的衣帶,坐了起來。
她心中有些悲涼,前世崔元卿雖極盡冷淡,但也為她保有尊重和體面,今生她打算用他對自己的态度對他,他反而又來污蔑與試探她。
無論如何,他總是厭惡自己的。既然如此,那自己何必給他臉面?
程頌安淡然一笑:“大人跟多少端莊持重的小姐睡過呢?如此清楚她們在閨閣中什麼樣?”
崔元卿臉上現出一絲薄怒,壓低聲音道:“污言穢語!”
程頌安冷笑一聲,他做得出,卻嫌她說得髒!
崔元卿從床邊起開,徑自走到外面,讓人去程家書房取了幾本書,坐在外間的書案前翻了起來,再沒看過卧房一眼。
程頌安坐回妝奁前,看着鏡中面若桃花的臉,有些懊惱,不該為他的皮相所迷,差點又沉溺其間。這還是在程家,他的心上人程挽心的院子,就在澄瀾館不遠處,
想到程挽心,便想到他們前世背着她都生了一個兒子了,更不用提他們背着自己有過多少次的纏綿悱恻,颠鸾倒鳳。
程頌安隻覺得一陣惡心。她再次打開抽屜,将那隻絡子拿出來,放在手心裡看了一會兒,逐漸平靜下來。
十年前,在益州,她曾見過一個真正珺璟如晔的少年。那個春天,他縱馬馳騁在天地之間,将備受贊譽的陸輕山都襯的像個傻小子。
那時的程頌安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頭,卻頭一次在那少年面前自卑了,她低着頭,不敢直視他,隻看到他袍子間垂下的那條玉墜絡子。
“我打的絡子,要比他這個好。”程頌安想着,“也隻有他能配得上我打的絡子。”
回家之後,程頌安頭一次安安靜靜坐在房裡,打了一個攢心梅花絡子,第二日托陸輕山送給那少年。
但陸輕山卻不知死活地笑她:“程頌安,你小小年紀就思春,我去告訴你祖父!”
程頌安大窘,威脅道:“你胡說八道,敢亂說我撕爛你的嘴!”
陸輕山依舊嘲笑道:“你喜歡人家,人家卻看不上你這個野蠻丫頭,他要娶的,是端莊文靜的大家閨秀,已經說定人家了。”
程頌安登時就惱羞成怒,随意從手邊抓起一個東西,不知輕重地将陸輕山狠狠打了一頓,打的他頭都破了。
陸輕山慘痛的嚎叫響徹整個刺史府,廊庑下經過的少年忍不住走了過來查看。
眼看陸輕山要将原委說出來,程頌安強烈的羞恥心和自卑感,讓她又先一步動手,少年攔時,她連帶着将他也一起打了,以掩飾自己心中那點可憐的自尊心。
事情鬧大了,刺史府中所有仆人奴婢都吓得懵了,整個院子鬧成一團,程頌安在混亂中,拉斷了那少年的玉墜絡子,并鬼使神差地藏在了手中。
祖父母親自去了刺史家賠禮道歉,回來将她一頓教訓,程頌安把自己關在房中悶了好幾日。
後來陸輕山自己忍不住,頭上包了紗布過來尋她一起去掏鳥窩,她才消了氣,兩個人消了嫌隙,又上樹下河折騰起來。
隻是那少年再沒去過益州,她也從不敢再問他是誰,去了何處,定了哪家的姑娘。
隻要她不問,那少年就永遠留在她的心裡,沒有去天涯海角,沒有定親,永遠是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
後來,那隻絡子随着程頌安回了京城,一直躺在她的妝奁盒裡。
程頌安回憶起這段往事,輕輕笑了笑,她前世果真做了一世端莊文靜的大家閨秀。也不知跟那少年的夫人比起來,誰更賢惠些。
折騰了一天,程頌安覺得有些累,将那絡子放回抽屜,也不管崔元卿睡不睡,自顧躺到床上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妝奁的抽屜再次被拉開,崔元卿拿起那隻絡子,靜靜看了許久。
……
次日,程頌安醒來的時候,是睡在床裡面的,旁邊空出來一大片位置,隻是位置上沒有人,不知道是根本沒睡,還是睡醒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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